八荒城的城门楼子高得邪乎，青黑色石砖缝里渗着暗红，活像干透的血痂。凌阎背着娘亲的骸骨，怀里抱着昏睡的苏沐雨进城时，守门的兵痞子连眼皮都懒得抬。城里头飘着一股怪味儿——烧焦的木头混着烂肉，还掺着点铁锈似的甜腥气。
“阎哥，这地儿不对劲。”石昊拖着烤糊的斧头，嗓子哑得像破锣。街两边铺子十家有八家关门，剩下开着的也都挂着白灯笼。几个缩在墙根的老乞丐，眼珠子死盯着凌阎背上用破布裹着的长条包袱，喉咙里咕噜作响。
“骨头...新鲜的骨头...”有个豁牙老头突然扑过来，枯爪直掏凌阎怀里的苏沐雨，“药味！是药人！”
石昊的斧柄“咣”地砸在老头脖颈上，脆响听得人牙酸。老头软趴趴瘫下去，嘴角却咧着笑：“吃...吃席喽...”
凌阎脚尖一挑，老头破烂的衣襟散开。心口位置，巴掌大的星旋烙铁印子还冒着脓血。
“弑龙殿的狗，闻着味了。”凌阎把苏沐雨往怀里紧了紧，姑娘心口那点青金雷光隔着衣料烫他。
城中央的“龙骸客栈”倒是热闹。三层木楼挂满红绸子，门口两尊石雕龙头嘴里喷着血酒，腥气冲天。穿绫罗绸缎的男男女女挤在二楼回廊，抻着脖子往下看。天井底下是个大泥坑，两个浑身血糊的人正掐着脖子互啃，指甲抠进对方眼眶里也死不撒手。
“押！黑皮那个肠子流出来了，撑不过三息！”
“放屁！蓝衣服的咬断他喉管了！”
凌阎刚迈进门槛，满堂哄笑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钉子似的扎过来，尤其盯着他背上那个长条包袱。
“新货？”柜台后头转出个穿金线蟒袍的胖子，十根胡萝卜粗的手指头戴满宝石戒指，“包袱里什么骨头？蛟还是亚龙？药人怀里那个卖不卖？心口跳雷光，稀罕货啊...”
胖子话没说完，石昊的斧刃已经劈进柜台半尺深：“卖你祖宗！”
看客里响起几声嗤笑。胖子脸上横肉一抖，戒指上的红宝石“咔哒”弹开，露出里头淬蓝的针尖：“哪儿来的土鳖，八荒城的规矩...”
“规矩就是——”二楼雅间突然飞下个酒壶，正砸在胖子光头上。琉璃碎片混着血酒糊了他一脸。穿紫绸衫的青年斜倚栏杆，手里盘着两颗滴溜转的雷球，“小爷看上那药人了。”
满堂死寂。有人倒抽冷气：“雷家三公子...雷烙！”
雷烙脚尖一点，人跟片叶子似的飘下来，伸手就往苏沐雨脸上摸：“这小脸惨白的，少爷给你暖暖...”
“滋啦！”
凌阎怀里猛地爆出团青金雷光。雷烙“嗷”一嗓子缩手，整条右臂焦黑冒烟。
“雷心？！”雷烙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疼出来的眼泪混着狂喜，“真是药灵之体养出的雷心！爹！雷家要翻身了！”
客栈顶楼“轰”地炸开个大洞！瓦片木头下雨似的往下砸。烟尘里踏出个赤膊巨汉，胸口纹着条吞雷巨蟒。巨汉铜铃眼扫过苏沐雨心口，喉咙里滚出闷雷：“好小子！抓活的！”
“活的归你，”雷烙舔着焦糊的嘴角，“雷心归我！”
父子俩一上一下扑过来。看客们怪叫着往外涌，生怕溅一身血。凌阎把苏沐雨往石昊怀里一塞，反手抽出背后裹着骸骨的破布。白骨撞上巨汉砂锅大的拳头，“咔嚓”脆响听得人牙酸。
“娘的！”巨汉看着拳背上插着的半截肋骨，眼珠子红了，“敢伤老子的雷蟒真身！”
凌阎没吭声。他抖开破布，露出底下晶莹的骸骨。娘亲的头骨正对着雷烙，黑洞洞的眼窝里“噼啪”炸起点雷光。
“残...残龙怨雷？！”雷烙吓得腿肚子转筋，扭头就喊，“爹！是弑龙殿剿灭的那条...”
话没喊完，凌阎动了。
他左手白骨为刀，捅穿巨汉护体雷蟒的七寸；右手五指成爪，虚空一握。雷烙身边的空间跟破镜子似的裂开，把他两条腿齐根切了下来。血还没喷出来，又被塌陷的空间吞了。
“啊——”雷烙上半截身子在坑里打滚。巨汉捂着冒血的脖子嗬嗬喘气：“你...你到底...”
凌阎踩着他胸口弯腰，白骨手指插进他眉心：“药神谷在哪儿？”
巨汉身子突然鼓成个球，皮肤底下雷蛇乱窜：“谷主...万岁...”
“轰！”
自爆的气浪掀翻了半边客栈。烟尘里，凌阎用娘亲的骸骨护住头脸，骨头上连道刮痕都没留下。石昊抱着苏沐雨被气浪拍进墙里，咳着血沫子骂：“疯子！全是疯子！”
烟尘散开点，露出个焦黑的人形深坑。坑底静静躺着半块青铜腰牌，刻着个“药”字。
“阎哥！快看沐雨妹子！”石昊突然嚎了一嗓子。
苏沐雨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盘腿坐在废墟上。她心口那团青金雷光分出千百条细丝，钻进满地碎肉断骨里。被雷烙父子震死的看客、炸烂的店小二、甚至那条焦糊的雷蟒纹身，都在雷丝牵引下晃晃悠悠站起来，眼窝里跳着青金雷火。
“药...神...谷...”几十具行尸同时开口，声音叠成阴风，“在...雷...泽...”
苏沐雨身子一软，又倒进石昊怀里。那些行尸哗啦啦散成一地零碎。
“走。”凌阎把青铜腰牌揣进怀里，白骨重新裹好背上，“去雷泽。”
“走？”客栈废墟顶上传来鼓掌声。星璇圣女踩着块悬空的琉璃瓦，身后飘着三个黑袍人。领头的兜帽下头，露出一截枯树枝似的手，指甲长得打卷儿。
“好戏才开场呢，”圣女脚尖点了点底下那滩雷烙父子的血肉泥，“药神谷的看门狗死了，正主也该露面了。”
枯树枝的手慢慢抬起，指尖对准凌阎怀里的青铜腰牌。凌阎突然觉得那牌子烫得像烧红的炭，隔着衣服皮肉都滋滋响！
“叮铃——”
腰牌里猛地炸出串铜铃声。客栈地砖“哗啦”陷下去个大洞，伸出来一只覆满青鳞的巨爪，指甲缝里还卡着半截啃剩的人腿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