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咸腥味钻入鼻腔,带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林风是被疼醒的。
不是皮开肉绽的撕裂痛,也不是骨头断折的尖锐痛。是一种更深的,仿佛从骨髓里、从每一条细微的血管里渗透出来的灼烧感。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着血脉的脉络,在他身体内部疯狂穿刺、灼烧,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的重影,眩晕感如同海浪般冲击着大脑。
入眼是破碎的天空。
不是熟悉的灰蓝色,而是被一种污秽的、暗沉的光晕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种……海藻腐烂般的腥咸。
身下是冰冷黏腻的泥地,混杂着湿漉漉的盐粒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物质。
记忆如同潮水,裹挟着绝望的画面轰然回涌!
光柱!杀戮!小鱼推开自己!毁灭的青紫光束!龟甲爆发的幽光!还有……那撼动灵魂的恐怖咆哮!
“小鱼!”林风嘶哑地低吼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的破木偶,完全不听使唤。那股源自骨髓的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他艰难地扭过头。
一个小小的、冰凉的身体,就蜷缩在他身边,被他一条无意识伸出的手臂紧紧护着。是林小鱼。她小小的脸庞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一丝生气。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半边,胸口处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风身体里的剧痛和绝望!
“小鱼…小鱼…”林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着身体,想要更靠近妹妹一些,想要确认那微弱的呼吸不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小鱼冰冷脸颊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
林小鱼紧紧攥在手里、沾满凝固血污的那块残缺龟甲,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一丝微弱的幽光。那光芒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却瞬间吸引了林风全部的注意。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随着这丝幽光的亮起,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龟甲与小鱼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持续地流淌进她冰冷的身躯!
那几乎消失的微弱呼吸,似乎…似乎因为这股暖意,稍稍稳定了一点点!
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他死死盯着那块龟甲,又看看妹妹苍白的小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绝境中迸发的狂喜,几乎让他窒息。这龟甲…在护着小鱼?这诡异的碎片,是妹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吼……”
一声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深海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林风身后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他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沧桑、厚重,以及…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愠怒。
林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他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距离他身后不足十丈的地方,原本是礁石村晒盐场边缘的浅滩。此刻,海水浑浊如墨,疯狂地翻涌、退却,留下大片湿漉漉、布满沟壑的海床。而就在这片裸露的、散发着浓重腥气的淤泥之上,一个巨大的、如同黑色山岳般的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是一片龟甲。
仅仅是一片浮出水面的背甲,其大小就足以让整个晒盐场都显得渺小不堪!甲壳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玄黑色,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道深邃、扭曲、仿佛天然形成的巨大沟壑与凸起,每一道都像是大地被撕裂的疤痕,又像是凝固了亿万载岁月的古老符文。厚重的海泥和死亡的珊瑚骨骼如同铠甲般覆盖其上,散发着镇压八荒、亘古不灭的洪荒气息。
甲壳之上,是如同擎天巨柱般的脖颈。粗粝的皮肤如同风化的玄武岩,覆盖着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鳞片。而在那高高昂起的脖颈顶端,是两颗巨大无朋、如同熔化的暗金色太阳般的眼瞳!
那眼瞳冰冷、威严、漠然,没有一丝属于生灵的情感波动,只有足以冻结时空的万古沧桑。此刻,这双仿佛能洞穿九幽、看透轮回的眼瞳,正静静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泥泞中渺小如尘埃的林风,和他身边气息奄奄的林小鱼。
林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呼吸停滞,思维凝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连一粒尘埃都不如,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都无所遁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洪荒巨物的极致敬畏与恐惧,让他几乎要匍匐在地。
巨大的暗金色眼瞳微微转动,目光扫过林小鱼手中那块闪烁着微弱幽光的残缺龟甲碎片,又落回林风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血肉,直接看到了他体内那股正在肆虐的、原始而混乱的力量洪流。
一个低沉、浑厚、仿佛由无数座海底山脉摩擦发出的声音,直接在林风的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凡躯…引动…源初之纹…染血…唤醒…沉眠…”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许久未曾开口的生涩,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汝…与这残片…何…渊源?”
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声音的震荡下颤抖。他强迫自己从那无边的恐惧中挣扎出一丝清醒,用力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找回了一点声音:“我…我叫林风…只是个…打渔的…这龟甲…是我在滩上捡的…我妹妹…小鱼…她快死了!求您…求您救救她!”他指着气息微弱的小鱼,声音嘶哑,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眼中只有妹妹的生死。
巨鳌那暗金色的眼瞳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古老冰原上掠过的一缕微风。
“她…魂未散…”巨鳌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残片…护其一点…真灵不灭…生机…不绝…亦难续…”它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靠近了一些。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带起的风压就几乎将虚弱的林风吹倒。一股浓重的、如同深海淤泥与万年沉铁混合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
那巨大的暗金眼瞳,仿佛穿透了林小鱼单薄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此物…于她…是缘…亦是…枷锁…”它的目光再次转向林风体内,“于汝…亦然…劫非福…”
林风听不懂什么缘法枷锁,他只知道妹妹还活着,是这龟甲在吊着她的命!他挣扎着,用染血的双手撑起身体,朝着那如同山岳般的头颅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腥咸的淤泥里:“求您!只要能救我妹妹!我林风这条命!您随时可以拿走!”
“命?”巨鳌的灵魂之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轻微的、近乎嘲弄的意味,如同古井投石,转瞬即逝。“汝之命…此刻…已非汝有…”
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暗金色的眼瞳望向远处混乱的天空,那污秽的光柱源头方向。林风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远方的天际,几道狼狈不堪、灵光黯淡的身影正悬停在半空。正是之前那四名仙门弟子!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嘴角带血,衣袍破碎,显然被巨鳌那一声咆哮伤得不轻。为首的俊朗青年(赵元罡)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眼神死死地盯着巨鳌和林风这边,充满了惊悸、贪婪以及刻骨的怨毒。
“师…师兄!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一个女弟子声音发颤,看着巨鳌那庞大的身躯,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洪荒遗种!绝对是上古存活下来的洪荒巨鳌!”另一个弟子声音嘶哑,带着后怕,“该死!这穷乡僻壤怎会有这种东西!它…它好像在护着那两个贱民!”
为首的赵元罡眼神阴鸷地盯着林风,尤其是他身边那块闪烁着幽光的龟甲碎片,贪婪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那龟甲碎片…必是引动灵脉异变、甚至唤醒这怪物的源头!是无上至宝!”他猛地看向身边那个眼神最为阴鸷的修士,“封师弟!传讯回宗门!禀告此地异变!有洪荒遗种现世,守护一件疑似上古神物的龟甲残片!坐标礁石村!请求…请求长老级增援!要快!”
“是!师兄!”那个被称作封九霄的阴鸷修士强压着恐惧,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符,就要捏碎。
“哼!”
一声冰冷彻骨、饱含警告意味的冷哼,如同万载寒冰凝结的巨锤,猛地砸在四人的灵魂深处!正是来自巨鳌敖玄!
封九霄闷哼一声,捏着玉符的手剧烈颤抖,玉符上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他惊恐地看向巨鳌,只觉那双暗金色的巨瞳中,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冻结!
赵元罡脸色剧变,连忙强挤出一丝恭敬,朝着巨鳌的方向遥遥拱手,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前…前辈息怒!我等乃太一仙宗弟子,奉命查探此地灵脉异动!绝无冒犯之意!只是那两个凡俗贱民,窃取仙宗重宝,罪不容诛!恳请前辈将此二人与那邪物交由我等处置!仙宗必有厚报!”
“滚!”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字!
这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四人脑海中炸响!比之前的咆哮更具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磅礴的洪荒威压!赵元罡四人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护体灵光再次明灭欲熄,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被震退数百丈!封九霄手中的传讯玉符更是“啪”地一声,直接碎裂成齑粉!
赵元罡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深深的恐惧。他死死地看了一眼巨鳌下渺小的林风和林小鱼,又忌惮无比地扫过巨鳌那冰冷的巨瞳,牙齿几乎咬碎:“走!等宗门长老驾临,定要这孽畜和那贱民…灰飞烟灭!”他不敢再多留一秒,带着满心不甘和惊惧,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朝着远离海岸的方向狼狈遁去。另外三人也丝毫不敢停留,紧随其后,瞬间消失在天际。
强敌暂退,但林风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仙门!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强大的敌人很快就会到来!
就在这时,灵魂深处,巨鳌敖玄那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们…必复来…此间…非汝兄妹久留之地…”它的目光落在林小鱼身上,“此女…真灵维系…全赖…残片之力…离之…必死…”
林风的心猛地揪紧。
“带她…走…”敖玄的声音如同命运的低语,“向东…入…灵荒大陆…寻…生机…或…解法…”
“走?”林风看着身边气若游丝、完全依靠龟甲幽光吊着一口气的妹妹,又看看自己这具仿佛随时会散架、被体内那股狂暴力量不断撕扯的身体。逃?往哪逃?怎么逃?仙门的人飞天遁地,他们兄妹两个伤疲之躯,能逃多远?
“求前辈…指点!”林风再次叩首,声音嘶哑却坚定。他别无选择。
巨鳌那暗金色的巨瞳中,仿佛有无数星辰明灭。它巨大的头颅微微一侧,目光投向渔村废墟深处。
“汝体内…源炁…暴烈…如野火…”敖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审视,“需…疏导…宣泄…否则…爆体…而亡…”
“力量…”林风茫然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横冲直撞、带来无尽痛苦的灼热洪流。这…是力量?是那龟甲冲进他身体里的东西?
“看…”
随着敖玄的灵魂之音,林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牵引。他看到了不远处,一块半埋在被血水浸透的泥土里的东西。那是一把刀。不是仙门弟子光华璀璨的飞剑,而是礁石村渔民出海防身、劈砍渔网的普通鱼刀。铁质粗劣,刀身黝黑,布满锈迹和缺口,刀柄缠着的麻绳早已被血水染成暗红。
“执…凡铁…”
敖玄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林风的意识上。
林风挣扎着,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那把鱼刀前。他伸出颤抖的、布满血污和细小伤口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粗糙、带着海腥和血腥味的刀柄。
就在他手指接触刀柄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他体内那狂暴的、无时无刻不在灼烧撕裂他的力量洪流,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再是无序地冲击他的血肉经脉,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疯狂地涌向他握着刀柄的手臂,涌向那把破旧的凡铁鱼刀!
“呃啊!”林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力量被引导、被束缚的奇异胀痛感!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炽热而原始的能量正沿着他的手臂,注入那把破刀!
嗤!
原本黝黑、锈迹斑斑的鱼刀刀身,竟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扭曲光晕!刀身周围的空气,仿佛平静水面被投入了石子,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涟漪!那不是风,是…空间的轻微扰动!
“燃汝…寿元…为薪…”
敖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点燃火堆的指令。
林风几乎是本能地、按照那股引导着他体内力量的奇异感觉,猛地一咬牙!他不再抵抗那股洪流,反而将自己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狠狠压榨、点燃!
轰!
一股无形的火焰,仿佛在他体内最深处轰然爆开!那不是真实的火焰,却比真实的火焰更加猛烈地焚烧着他的生命本源!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如同被点燃的灯油,在疯狂地流逝!皮肤瞬间干枯了一分,鬓角几缕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代价!巨大的代价!
但与之对应的,是手中那把破旧鱼刀上,骤然暴涨的扭曲光晕!
“斩!”
林风赤红的双眼中,只剩下远处废墟中一根粗大的、断裂燃烧的焦黑房梁!他根本没有思考,仅凭着一股疯狂的意念,用尽此刻燃烧生命换来的所有力气,朝着那根房梁的方向,狠狠挥出了手中的鱼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刀光剑气。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裂帛般的“嗤啦”声。
那根距离林风足有七八丈远的粗大焦黑房梁,无声无息地,从中断为两截!断口处光滑如镜,仿佛被最锋利的激光瞬间切割!断开的半截梁木轰然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烟尘。
而林风,在挥出这一刀的瞬间,感觉身体里那股狂暴肆虐的力量洪流,被硬生生抽走了至少三分之一!那股几乎将他撑爆的灼烧感和剧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但同时,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伴随着生命被抽离的空洞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鱼刀“哐当”一声掉在泥里。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燃烧生命…换取力量…
这就是敖玄所说的“疏导”和“宣泄”?这就是…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
“凡铁…亦可…为器…”敖玄那沉重的灵魂之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汝…懂了…”
林风跪在冰冷的泥地里,粗重地喘息着,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挥出了不可思议一刀的手。手掌皮肤干枯,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几缕刺眼的灰白发丝垂落眼前。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海床上那如同山岳般的巨鳌。
敖玄那巨大的暗金色眼瞳,也正看着他。那目光依旧冰冷威严,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走吧…”敖玄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告别,“带着她…向东…活下去…或…找到…答案…”
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沉入浑浊翻涌的海水之中,覆盖着厚重甲壳的恐怖背脊也随之缓缓下沉。海水轰鸣着倒灌回来,迅速淹没了那片裸露的海床。那镇压八荒的洪荒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消散。
只留下林风,和他身边依靠龟甲幽光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的妹妹,孤零零地跪在这片被血与火彻底埋葬的渔村废墟之上。
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呜咽而过,吹动林风额前灰白的发丝。
他沉默着,如同礁石。
许久,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到林小鱼身边。小心翼翼地、无比轻柔地,将妹妹冰凉单薄的身体背在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用撕下的、还算干净的布条,将小鱼和自己紧紧绑在一起。他能感受到背后那微弱却顽强的起伏,感受到那块紧贴着小鱼胸口的龟甲碎片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微弱暖流。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染了泥污和血渍的破旧鱼刀。粗糙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体内那股残余的、依旧灼热的狂暴力量似乎又隐隐躁动起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经叫做礁石村的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凝固的暗红血迹,散落的、属于熟悉面孔的破碎遗物……所有的悲痛、愤怒、仇恨,都被他深深压入眼底最深处,凝结成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然后,他转过身,拖着沉重而疲惫、却又被一股奇异力量支撑着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东方——那片传说中修士横行、宗门林立的灵荒大陆的方向,踉跄而坚定地走去。
阳光艰难地穿透污浊的天空,将一道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投射在身后那片死寂的焦土之上。影子背负着另一个小小的影子,手中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凡铁刀。
背上的林小鱼,在昏迷中似乎无意识地,将苍白的小脸,轻轻贴在了哥哥汗湿的后颈上。那块紧贴着她胸口的龟甲碎片,幽光微微一闪,没入她的心口,只留下一个极其黯淡、仿佛错觉的古老纹路印记,一闪而逝。
亡命天涯的序幕,在血与火的余烬中,无声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