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青萍之末:一名捕快的靖难始局

第二章 蜂蜡鱼线锁幽冥(上)

  

放你娘的罗圈拐弯屁!”李魁第一个炸了毛,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实脸上,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而走了调,“陈实!你个乳臭未干的雏儿!毛还没长齐,就敢在这妖言惑众,大放厥词?什么蜂蜡鱼线?你当是庙会上变戏法逗乐子呢?这他娘的是尸变!是厉鬼索命!铁板钉钉的事儿!再敢胡言乱语,扰乱人心,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扒了你这身皮,按你个妖言惑众扰乱治安的罪名,先抽你二十鞭子醒醒脑!”

  

刘三眼那只独眼也闪烁着阴鸷的光,立刻阴阳怪气地帮腔,刻意提高了音量,让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哟呵!陈大捕快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能耐啊!府衙里积年的仵作老师傅,见惯了各种横死惨状,都不敢轻易断言是人是鬼,你倒是一眼看穿了?怎么着?宋提刑转世投胎了?还是得了哪路神仙的点化,开了天眼不成?”他刻意顿了一下,独眼扫过门外惊疑不定的街坊,煽风点火道,“大伙儿说说,这新来的捕快,是不是被这棺材铺的阴气冲了脑子,满嘴胡柴?王老栓死得这么惨,这么邪性,门窗都锁得死死的,不是鬼是啥?陈捕快非说是人杀的,那凶手难不成是穿墙遁地的神仙?还是说…这凶手就在咱们中间?”最后一句,他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的恶意,瞬间将门外围观人群的恐惧和猜疑引爆。

  

“就是!定是冲撞了阴煞!”

  

“这新捕快怕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顺天府怎么派这么个愣头青来?这不是害咱们南城不得安生吗?”

  

“凶手要是在我们中间…天爷啊…”

  

质疑、恐惧、愤怒的声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实淹没。他一个新晋捕快,人微言轻,在根深蒂固的鬼神之说和眼前这骇人景象面前,仅凭几句推断就想推翻“尸变”的铁案,无异于螳臂当车。

  

陈实沉默着,没有争辩。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在汹涌的恐惧和上官的压制面前都苍白无力。他需要证据,铁一样的证据,来撬开这蒙昧的坚冰,也砸碎李魁那为了省事而强行捂盖子的心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狰狞的柏木棺材,投向死者王老栓扭曲的尸体,最终落在那根粗重的枣木门闩和角落里散落的鱼线上。

  

“班头,”陈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压过了周围的嘈杂,目光直视李魁,“是不是胡柴,一试便知。按《大明律》,凡非路毙、自尽、殴斗致死者,皆需报官勘验。王老栓死状蹊跷,七窍流血,有他杀嫌疑,脖颈更有外力勒痕。卑职恳请,依律请仵作验尸!若验后确系暴毙或自尽,卑职甘受责罚!”

  

  

“验尸?”李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荒谬的惊怒,“开什么玩笑!这是尸变!沾了晦气,仵作谁敢来验?就算验了,万一尸毒发作,厉鬼缠身,谁担得起这个干系?你想害死全快班的人吗?”他瞪着陈实,眼神凶狠,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事就这么定了!王老栓冲撞阴煞,自取灭亡!二狗!去找里长和保甲,让他们出面安抚街坊,就说…就说府衙已查明,系意外暴毙,速速收敛下葬,入土为安,莫再滋生事端!陈实,刘三眼,你们俩在这守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棺材!等里长来了就撤!”

  

这是要强行捂盖子,草草了事!陈实的心猛地一沉。李魁怕麻烦,怕担责,更怕这“妖异”之事上报后引来上官震怒,牵连自身。他选择了最省事,也最可能埋没真相的方式——息事宁人,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口“晦气”棺材埋进黄土。

  

“班头!”陈实上前一步,还想力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真相被掩埋,让凶手逍遥法外。

  

“闭嘴!”李魁猛地抽出腰间的铁尺,虽然没有指向陈实,但那冰冷的寒光和骤然提升的威势充满了赤裸裸的警告,“这里老子说了算!再敢多嘴,按违抗上命论处!刘三眼,给老子看着他!他要是敢乱动棺材,或者再胡言乱语,就给老子捆了!”说完,狠狠瞪了陈实一眼,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铺子的“晦气”沾染,裹紧不知何时捡起的皮袄,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快步消失在风雪弥漫的胡同口。

  

刘三眼抱着膀子,皮笑肉不笑地踱到陈实面前,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他,带着幸灾乐祸:“听见没?陈大捕快?班头的话就是军令!老实待着,等里长来收尸。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十年。”他找了个远离棺材、靠近门口又能挡风的角落,缩着脖子坐下,显然打定主意不再碰这烫手山芋,只等里长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铺子里只剩下陈实、惊恐绝望的小学徒,还有那口散发着浓烈死亡、诡异和血腥甜腻气息的棺材。门外的风雪声、街坊压抑的议论声,仿佛都被隔绝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

  

陈实看着王老栓那双至死未能瞑目、凝固着极致恐惧和痛苦的眼球,那里面无声的控诉像针一样刺着他。他不能走。一旦尸体被草草收敛下葬,所有的线索都将被黄土掩埋,真相将永远沉沦。那个躲在“尸变”阴影下的真凶,将高枕无忧。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更确凿、能让李魁甚至府尹都无法忽视的铁证!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甜腥气涌入肺腑,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和冷静。他不再看刘三眼那充满嘲讽和戒备的眼神,径直走到棺材旁。没有仵作,他就自己来!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向所有人证明,这绝非鬼神之力!

  

他首先走向那扇厚重的铺门。门内侧,那根粗实的枣木门闩依旧稳稳地横插在铁质门臼里。他再次伸出手指,极其细致地在那门闩与门臼的咬合处、门闩的滑动面上摩挲。刚才发现的蜂蜡粉末很细微,主要集中在门闩需要摩擦滑动的几个关键接触点。他心中那个关于“密室”手法的猜测渐渐清晰起来:凶手利用蜂蜡的润滑作用,在门外通过某种方式(很可能是鱼线)牵引门闩,让它在内部反锁的情况下,被外力缓慢而无声地拉开或复位!

  

接着,他强忍着视觉和心理的不适,再次俯身仔细检查王老栓的尸体。他轻轻掰开死者紧抠棺壁、指甲翻裂的右手,小心地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小镊子(这是他用帮闲时攒下的几个铜板换来的,用于夹取证物),极其小心地将死者食指和中指指缝深处那抹极其微小的靛蓝色丝线碎屑夹了出来!这丝线太细小,太容易被忽略,但在陈实眼中,这可能是锁定凶手身份的关键!他将这宝贵的物证用一小块干净的油纸包好,仔细收进怀里。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棺底那片带着蜡质光泽、散发甜腥气的区域。他蹲下身,凑得更近,几乎贴到棺底。那股甜腥气更加清晰。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区域刮蹭了一下。指腹沾上了一点微带粘性的、半透明的物质,闻起来甜腥味更浓。这到底是什么?某种特殊的油脂?还是…某种药物的残留?他心中疑窦丛生。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堆散落的细木条和几卷坚韧的鱼线上。他走过去,拿起一根细木条看了看,又扯了扯鱼线。鱼线异常坚韧光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冷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凶手很可能利用了鱼线的韧性和不易察觉的特性,结合细木条作为杠杆或支点,在门外布置了一个精巧的机关,远程操控了门闩的开合!

  

但如何证明?如何让所有人,尤其是李魁和外面那些深信鬼神的街坊,相信这种近乎“戏法”的手法?

  

陈实的目光在铺子里扫视,最终落在了小学徒身上。他走到瑟缩在墙角的小学徒面前,尽量放缓语气:“小兄弟,别怕。告诉我,昨晚关门时,除了插上门闩,你还做了什么?王师傅当时在做什么?”

  

小学徒惊魂未定,抽噎着说:“…没…没做啥…就…就插了门闩…师傅…师傅他…好像在…在收拾角落…那些…那些没用的碎料子…还有…还有他说…新打的这口柏木棺…有…有点小瑕疵…要…要再打磨一下…让我…让我先睡…”

  

收拾碎料?打磨棺木?陈实心中一动。他快步走到棺材旁,仔细查看棺盖边缘和棺体结合的部位。果然!在棺盖内侧靠近前端的位置,他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发现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而在对应的棺体上缘,也有一道浅浅的、新鲜的磨痕!

  

一个完整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作案过程,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凶手(很可能穿着含有靛蓝色丝线的衣物)在铺子关门之前,就潜伏在铺内,或者与王老栓熟识,在铺子关门后并未离开!他利用王老栓最后打磨棺木的机会,趁其不备,用浸湿的布带或皮索,从背后或侧方以巨大的力量瞬间勒住王老栓的脖颈!巨大的力量瞬间导致喉骨碎裂窒息,七窍流血。王老栓在剧痛和窒息中本能挣扎,但凶手力量强大,迅速将其制服。然后,凶手将濒死或已无力反抗的王老栓塞进了那口新打的棺材里!

  

接着,凶手开始布置“密室”。他利用角落的细木条和鱼线,在门闩上涂抹蜂蜡润滑,布置了一个精巧的、可以从门外操作的牵引机关。布置完成后,凶手自己走出铺子,从外面关上门。然后,他拉动鱼线!被蜂蜡润滑的门闩在鱼线的牵引下,悄无声息地、缓慢地滑入门臼之中,从外面完成了“内部反锁”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凶手从容离去。而被困在棺材里的王老栓,从窒息濒死的昏迷中短暂醒来(或因药物作用延迟发作),发现自己被活埋般困在漆黑狭小的棺材里!极度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挣扎,指甲在坚硬的柏木棺盖上抓挠出道道血痕,直到力竭而亡!那棺底的蜡质物和甜腥气,很可能就是凶手为了延迟其死亡时间,确保他能“醒来”体验这极致恐惧而使用的某种特殊药物残留!

  

  

而凶手,此时很可能就混在外面的人群中,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导演的“尸变”惨剧,享受着愚弄众人的快感!

  

陈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这凶手,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残忍,布置之精巧,绝非寻常毛贼!那抹靛蓝色的丝线,更是隐隐指向了某个他暂时还无法触及的层面。

  

他必须揭露这个手法!必须抓住这个恶魔!

  

他的目光,如同捕猎前的鹰隼,缓缓扫过门外那一张张惊惶、猜疑、麻木的脸。凶手,就在其中吗?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