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闷响在身后炸响，陆沉的靴底刚碾过一片锈红色碎石，鼻腔里便涌进比外头更浓烈的铁腥。

那三个筑基修士的背影已拐过青铜鼎的台基，黄衣青年的桃木剑尖正戳着地面某处，传来\"当\"的脆响：\"这石板下是空的！\"

小貅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湿润的鼻尖动了动，突然用爪子扒拉他的衣襟，朝着左侧一片断墙方向低鸣。

陆沉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那里本是半堵坍塌的石墙，此刻却有若有若无的青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极了修士布下的隐息阵波动。

\"你们先去探鼎。\"他冲前方喊了一嗓子，声音混着青铜鼎的嗡鸣传过去。

黄衣青年回头时眉梢挑了挑，显然没把这个炼气期的\"跟屁虫\"放在眼里，但还是挥了挥手：\"行，别乱跑，等下分你口汤喝！\"

陆沉摸了摸小貅的耳朵，这只跟着他三百年的灵宠最是通人性。

它此刻浑身的毛都炸成了蒲公英，前爪对着断墙缝隙扒得更快，连尾巴尖都在发颤——那不是恐惧，是兴奋。

断墙后的空间比想象中开阔。

陆沉屈指弹飞一块碎石，\"叮\"的一声撞在隐蔽的石门上，露出半人高的入口。

他弯腰钻进去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三千年被追杀练出的直觉。

可等他转身，只看见石壁上斑驳的血痕，和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吱呀——\"

木门被小貅拱开的瞬间，陆沉的呼吸几乎停滞。

不大的石屋内，一盏青铜灯台燃着幽绿鬼火，映得四壁的符篆忽明忽暗。

正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个白发老者，枯瘦的手搭在膝盖上，眼尾的皱纹里凝着千年霜雪。

最让陆沉心跳漏拍的是——他竟完全感知不到老者的气息，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于这方天地。

\"坐。\"老者的声音像古钟裂帛，震得陆沉耳鼓发疼。

他这才注意到老者对面还摆着个蒲团，表面的灰尘被扫得干干净净，显然是特意留的。

\"你是谁？\"陆沉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

三千年被背叛的经历让他本能警惕，可体内十万道韵却在这一刻疯狂翻涌，像见到故主的剑。

老者抬起眼，浑浊的瞳孔里突然炸开星河：\"陈玄机，上古战场最后一任守墓人。\"他指节叩了叩石桌，\"三百年前你第一次摸到战场边缘时，我就见过你。

那时候你抱着只奶球似的小兽，被青冥宗的外门执事拿藤条抽得满地滚。\"

陆沉的瞳孔剧烈收缩。

三百年前？

那是他刚被丢出青冥宗的第一年，他躲在山神庙里啃野果，确实抱着饿得直哭的小貅。

当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半夜摸到块刻着\"寿元熔炉\"的碎玉——难道...

\"别猜了。\"陈玄机从袖中取出块黑玉，正是陆沉贴身藏了三百年的那块，\"你襁褓里的东西，是我放在青冥宗山门口的。\"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他三千年间无数次摸过这块玉，上头的纹路早已刻进骨血，此刻却觉得烫手。

\"寿元熔炉，不是诅咒。\"陈玄机伸出手，一缕金光从他指尖飞出，没入陆沉眉心。

海量信息如潮水涌来——如何引导道韵淬炼经脉，怎样用寿元加速熔炼时避免反噬，甚至连他体内十万道韵各自对应的上古战魂属性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帮我？\"陆沉捂着发涨的额头，声音发颤。

三千年里他听过太多\"废柴\"\"短命种\"的嘲笑，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秘密摊开在阳光下。

\"因为你是钥匙。\"陈玄机的目光穿透石墙，落在外头那座青铜鼎上，\"九万年前仙魔大战，三千万修士用命铸了这方战场。

他们的道韵本应轮回转世，却被天道会截胡，炼进了所谓的‘飞升台‘。\"他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腕，枯树皮般的掌心烫得惊人，\"你的熔炉能吞天道会的算计——但前提是，你得学会怎么用这把刀。\"

小貅不知何时跳上石桌，用脑袋蹭老者的手背。

陆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千年里每个雪夜，小貅总爱往他怀里钻；想起被青冥宗追杀时，这小兽拼了命去咬对方的裤脚。

有些信任，不需要理由。

\"我学。\"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

陈玄机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开道：\"明早开始，先教你怎么把道韵炼进骨头里。

那些追着你砍的杂毛，总得让他们知道——\"他指了指陆沉的心脏位置，\"被三千年道韵喂大的炼气期，能捏碎什么。\"

石屋外传来黄衣青年的喊叫声：\"那小子跑哪去了？

青铜鼎的光要散了！\"陆沉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玉。

三千年的隐忍像层老茧，此刻正被老者的话一点点剥落。

\"出去吧。\"陈玄机挥了挥手，\"他们要找的道韵，不过是战场里最普通的残羹冷炙。

等你学会熔炉真意...\"他没说完，只是冲陆沉眨了眨眼。

陆沉抱起小貅走向门口，回头时正看见老者重新闭上眼，白发在鬼火里泛着银芒。

石桌上的黑玉突然发出嗡鸣，和他体内的道韵应和着，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战歌。

门外的青铜鼎正渗出金色光雾，那三个筑基修士已经疯了似的往上扑。

陆沉望着他们扭曲的脸，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老者传功时的温度。

接下来的日子...他低头看向小貅，它正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他的手腕。

该换他教那些人，什么叫真正的道韵了。

接下来的七日，石屋的青铜灯台从未熄灭过。

陆沉跪坐在蒲团上，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砸进道袍前襟。

陈玄机盘坐在他对面，枯枝般的手指点在他膻中穴：\"收着点魂海的震颤，你现在不是在吞野果，是在和三千年道韵谈条件。\"

\"嗡——\"

一缕暗红道韵突然从他丹田窜起，像条火蛇直钻后颈。

陆沉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喉间泛起铁锈味。

这是第七日里第三次反噬，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韵里残留的执念——是个持戟的上古战将，临死前还在吼\"守好阵眼\"。

\"慌什么？\"陈玄机从袖中抖出颗青丹抛过去，\"你身体里的道韵，每一缕都是活的。\"他指节叩了叩陆沉的手腕，\"把你的寿元当缰绳，顺着它们的脾气拉。\"

陆沉仰头吞下丹药，腥苦在舌尖炸开。

三千年被嘲笑\"万年炼气期\"的记忆突然翻涌——外门弟子用灵米砸他时的哄笑，内门长老捏碎他储物袋时的冷笑，就连青冥宗山门外的野狗，都敢冲他龇牙。

可此刻他体内翻涌的十万道韵，哪一缕不是比那些人强上百倍？

\"再来。\"他抹去嘴角血迹，重新盘坐。

陈玄机的目光柔和了些：\"记住，熔炉不是吞噬，是共生。

你活一年，它们多一次轮回机会；它们强一分，你寿元多一分韧性。\"他屈指一弹，一缕金光没入陆沉眉心，\"试试主动引那缕战戟道韵。\"

陆沉闭起眼。

这次他没急着用寿元硬压，而是顺着那缕暗红的轨迹，在识海里勾勒出持戟战将的轮廓。

当他在心里默念\"我帮你完成遗愿\"时，道韵突然温顺下来，像被擦净的兵器，泛起冷冽的光。

\"成了！\"小貅蹲在石桌上，前爪拍得石屑乱飞。

陈玄机抚掌大笑：\"好小子，总算摸到门道了！\"他的笑声震得青铜灯台鬼火乱晃，\"现在试试用寿元加速熔炼——\"

话音未落，陆沉突然觉得丹田一热。

那是种比以往更清晰的灼烧感，像有根无形的吸管扎进他心脏，顺着血脉往识海钻。

他猛睁双眼，看见自己指尖正泛着淡金色光雾，而对面陈玄机的道袍下摆，竟有几缕灰雾被吸了过来！

\"这是...\"陆沉慌忙收手，可光雾却不受控地缠上陈玄机的手腕。

老者非但没躲，反而眯起眼：\"别急着停，这是熔炉的定向吸收功能。\"他手腕翻转，掌心里浮起团幽蓝道韵，\"来，试着只吸这缕。\"

陆沉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那缕幽蓝里蕴含的沧桑，是比战戟道韵更古老的气息。

当他在心里默念\"我要这缕\"时，指尖光雾突然凝成细线，精准地穿过陈玄机掌心的道韵，像吸管吸琼浆般将其纳入体内。

\"轰——\"

识海里炸开万千星芒。

陆沉眼前闪过片段：青灰色的古战场，穿玄色甲胄的修士站在断城墙上，手中长剑劈开九道天雷。

那是...《九霄御雷诀》的完整法诀！

\"成功了！\"他霍然站起，道袍带翻了石桌上的茶盏。

茶水泼在青砖上，倒映出他发亮的眼睛——三千年了，他终于能主动选择吸收的道韵，而不是被动承受所有！

陈玄机摸着胡子笑：\"不错，比我预计的早了三日。\"他指了指陆沉的丹田，\"现在你该明白，熔炉不是诅咒，是...\"

\"砰——\"

石屋木门突然被撞开条缝，穿堂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来。

小貅\"嗷\"地炸毛，窜进陆沉怀里，尾巴绷得像根弦。

陆沉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三千年被追杀练出的直觉——有东西在靠近。

他竖起耳朵，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人类的靴底，倒像是某种兽类的爪垫碾过碎石。

更诡异的是，那声音在绕着石屋转圈，每转一圈，空气里的血腥气就浓一分。

\"陈老...\"陆沉按住腰间那把从未出鞘的铁剑（那是他用三百年捡的废铁自己打的，青冥宗说炼气期不配用灵器）。

\"去看看。\"陈玄机起身，枯瘦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记住，你现在不是当年被抽得满地滚的小乞儿。\"他拍了拍陆沉肩膀，\"带上小貅，我在屋里等你。\"

陆沉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体内十万道韵在沸腾，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欢呼。

小貅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爪子已经弹出半寸。

当他握住木门门闩的瞬间，外头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黑暗中，有双幽绿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