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青冥宗后山云气翻涌。

陆沉站在密殿门前，仰头望着门楣上\"太初\"二字——这两个字他曾在三千年里无数次擦过，那时他是负责打扫的杂役，总以为不过是块普通匾额，此刻却看出些微裂痕里渗出的古铜色锈迹，像极了上古战场的血渍。

\"陆道友请。\"守殿童子的声音打断思绪。

陆沉抬步跨入门内，玄铁门槛传来的凉意顺着鞋底窜入经脉——这是防止修士瞬移的禁制，他三千年里替长老们送药时，总被叮嘱\"莫要碰门槛\"。

殿内烛火摇曳，刘明远端坐在青玉案后。

他今日未着道袍，换了件月白葛衣，腕间却多了串黑檀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生\"字。

见陆沉进来，他起身作了个虚扶的手势：\"三千年未见，小沉倒是比当年更沉稳了。\"

\"长老记错了。\"陆沉在蒲团上坐下，目光扫过案头那半块与王猛同款的\"明\"字玉佩，\"我被逐出门墙那日，长老说过‘青冥宗不收将死之人‘。\"

刘明远的指尖在念珠上顿住，檀香混着丹炉余温飘过来：\"当年是我短视。\"他从袖中取出个青铜匣，推过案几，\"你襁褓里的符骨，当年被掌教封在宗库。

前日我翻查古卷，才发现那上面的纹路，竟与《纪元秘典》里记载的‘熔炉印‘有七分相似。\"

青铜匣打开的瞬间，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枚拇指长的符骨泛着幽蓝，表面\"寿元\"二字的刻痕里，竟有细小的金色纹路在游动——和他在古战场捡到的断剑碎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们既然看出名堂，为何不留下我？\"陆沉的声音平稳，指节却在袖中攥紧。

三千年里他无数次梦见被丢在山脚下的场景：寒雨打湿襁褓，他攥着半块冷硬的符骨哭哑了嗓子，直到老杂役张伯捡他去柴房。

刘明远的喉结动了动：\"三百年前，有个化神境的散修来寻符骨。

他说这是纪元初‘寿元主宰‘的证道物，谁拥有它......\"他突然住口，目光如刀扫过陆沉的丹田。

陆沉早有准备。

他在踏入密殿时就运转寿元熔炉，将三缕虚空道韵封入丹田最深处，此刻面对神识探查，只放出炼气期的薄弱灵压。

刘明远的眉头皱成川字，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当年掌教说，这符骨是祸根。\"刘明远重新坐回椅中，念珠在掌心转得更快，\"你活不过二十岁的体质，正好做个由头。\"他忽然笑了，\"可谁能想到，你这‘活不过二十岁‘的废柴，竟在古战场活了三千年？\"

殿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陆沉摸了摸袖中那枚残片——初代主宰的印记正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灼烧。

他知道这是残片感应到符骨的缘故，指尖不动声色地勾住袖扣，轻轻一扯。

\"当啷\"一声，残片滑落在地。

陆沉弯腰去捡，鞋底有意无意碾过残片，脆响混着符骨的嗡鸣，在殿内荡开层层回音。

刘明远的瞳孔骤缩，神识如网般铺天盖地压来，却只触到满地碎玉的灵力残渣。

\"抱歉，手滑了。\"陆沉直起身，袖中残留的灼烧感让他心跳加速——那残片里封存的，是他在古战场捡到的最后一道主宰道韵。

刚才的碰撞，似乎触发了某种共鸣。

刘明远盯着地上的碎玉，好半天才缓过神：\"无妨，不过是块凡玉。\"他重新合上青铜匣，\"明日我会将符骨送还。

小沉，你该明白......\"

\"明白什么？\"陆沉打断他，\"明白青冥宗当年的懦弱，还是明白天道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站起身，道袍扫过蒲团上的积灰——这密殿三千年没人打扫过，和当年他擦过的每一处角落，都一模一样。

刘明远的脸色骤变，黑檀念珠\"啪\"地断成两截，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陆沉走到殿门口，回头看了眼案头的符骨匣：\"长老最好查查，当年是谁在我襁褓里放了符骨。\"他顿了顿，\"毕竟......\"

\"毕竟，能让青冥宗掌教都害怕的东西，可不多见。\"

殿外的更夫敲响了五更梆子。

陆沉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山脚下外门广场的方向传来零星人声。

周小虎蹲在演武场的桃树上，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背影，喉咙动了动——他昨夜听见杂役们议论，说密殿里传出来自上古的轰鸣，还说那个被逐的废柴，可能......

\"小虎！\"外门执事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周小虎赶紧溜下树，却没注意到脚边的泥地里，有半枚碎玉泛着微光，上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