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青苔像蛇皮般湿滑，我抓着凸起的砖缝向下摸索。断裂的佛珠在积水里浮沉，十八颗木珠恰好被月光串成佛链，倒映着井口巴掌大的夜空。李从嘉的哭喊声渐渐远了，我摸着后颈的淤肿苦笑——这口井少说五丈深，赵光义的人下手倒是周全。

\"白泽哥哥！\"孩童的呼唤带着回音，忽然有细碎土块簌簌落下，\"我把《妙法莲华经》撕成纸鸢放下去，你接着！\"

我正要喊他别糟蹋佛经，却见井口飘下串泛黄的纸页。最末一页背面竟用炭笔写着：\"东南角砖松。\"字迹圆润稚嫩，分明是李从嘉的手笔。这小子何时学会用佛经传密信？

按着提示摸到井壁东南角，半块青砖应声而落。暗格里躺着卷泛黄的帛书，借着漏下的月光展开，首句便惊得我险些松手：\"戊戌年七月初七，重瞳者浴火金陵。\"这不正是李煜四十年后的死期？

帛书上的《推背图》残卷绘着诡异星象，二十八宿盘结成莲花形状。李煜的画像悬在火中，额间月牙疤与昨日新添的伤痕分毫不差。最骇人的是题诗：\"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分明是李煜绝命词《虞美人》里的句子，此刻却用梵文绣在画轴边缘。

突然有冰凉的水滴落颈间，抬头望见井沿垂下半截素色裙裾。昨夜消失的宫女正探身下望，月光照着她耳后暗红的刺青——是朵三瓣莲花，与赵光义暗卫的标记一模一样。

\"小郎君莫怕。\"她解下腰带抛入井中，汴京口音里带着甜腻，\"奴家拉你上来。\"

我攥紧腰带佯装攀爬，待她俯身的刹那突然发力。宫女惊呼着栽进井底，溅起的水花打湿《推背图》。她后脑磕在井壁昏死过去，袖中滑出支竹筒，筒底刻着行小字：\"开宝七年冬，汴梁天牢丙字号。\"

撕开她腰间蹀躞带，暗格里塞着半块硫磺饼。这纯度绝非天然硫磺，分明是经过现代工艺提纯的产物。正惊疑间，井口传来禁军的呼喝：\"有人投井！\"

我迅速将硫磺塞回宫女怀中，捧起井水泼在她脸上。宫女睁眼时瞳孔涣散，我掐着嗓子模仿老太监的腔调：\"娘娘让你带走的秘密，就藏在黄泉路上......\"

\"不！不是我！\"她突然尖叫着抓挠井壁，\"赵大人说只是蒙汗药......\"指甲在青苔上划出凌乱血痕，竟将三瓣莲花刺青生生揭下。我趁机掰开她下颌，将半块硫磺饼塞进去：\"佛说因果轮回，你该去问孟婆了。\"

禁军举着火把探进井口时，宫女已经气绝。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任由他们用麻绳将我拖出井口。晨光刺得眼睛生疼，钟皇后捧着我的脸细看，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掐进掌心：\"这孩子额头滚烫，快传太医！\"

李璟站在梧桐树下，脚边躺着宫女泡胀的尸体。禁军统领呈上竹筒：\"陛下，此物是在......\"

\"烧了！\"李璟突然暴喝，明黄龙袍在晨风中翻卷如旗，\"昨夜太子暴毙，今日又出巫蛊，当朕的皇宫是瓦肆勾栏么？\"他转身盯着我，\"听说你通晓梵文？\"

我强忍眩晕跪拜：\"小臣幼时随云游僧人......\"

\"看看这个。\"李璟抛来半片焦黑的龟甲，裂纹组成了莲花形状。这是三年前栖霞寺高僧圆寂前留下的预言，此刻裂纹竟与《推背图》上的星象完全吻合。龟甲背面刻着血书：\"重光现，南唐烬。\"

李从嘉忽然从廊柱后钻出来，重瞳里映着未散的晨雾：\"父皇，昨夜儿臣梦见白泽哥哥骑着麒麟，把欺负我的恶鬼都赶进银河了。\"他摊开掌心，金属钥匙扣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这个能镇住宫里的冤魂吗？\"

钟皇后突然掩面啜泣，东珠耳坠打在李璟手背：\"弘冀走了，从嘉就是太子......\"

\"摆驾太庙！\"李璟突然拂袖而去，九旒冕上的玉藻撞得叮当乱响。我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发现宫女尸体腰间渗出淡蓝液体——是硫酸铜！这种腐蚀剂怎会出现在十世纪？

太医令为我包扎时，窗外飘来焚烧纸钱的气味。李从嘉趴在药炉边捣鼓香灰，忽然仰起脸问：\"白泽哥哥，浴火重生是什么意思？\"他蘸着药汁在案几上写写画画，歪歪扭扭的\"煜\"字竟与《推背图》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三日后，李璟下诏立六皇子李从嘉为太子。册封大典上，我望着阶下文武百官，忽然看见赵光义的密探混在使团中——那人耳后的三瓣莲花刺青，正与枯井宫女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