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沾着柳絮，我跪在太庙青砖上数着瓦当的螭吻纹。李璟的龙纹皂靴停在眼前，冕旒玉藻间漏下的日光晃得人眼晕。\"抬起头来。\"他指尖沾着朱砂，在我眉心重重一点，\"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第七子。\"

钟皇后捧着金丝襁褓的手微微一颤，怀中的李从嘉突然咯咯笑出声。我盯着玄色冕服上绣的十二章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图书馆打翻的朱砂印泥——那抹殷红正如此刻额间的灼热。

\"陛下三思！\"礼部尚书韩熙载突然出列，银须在春风里乱颤，\"白泽不过十岁稚童，岂能......\"

\"韩卿可知昨夜钦天监观星？\"李璟突然打断他，抬手掀开鎏金香炉。炉灰里赫然立着支未燃尽的犀角，烟气盘旋成莲台状，\"紫微垣东移三度，正应了这孩子的生辰八字。\"

我盯着那缕奇异的青烟，忽然嗅到淡淡的硝石味。这分明是有人在香灰里掺了磷粉，遇热自燃形成的把戏。正要开口，李从嘉突然挣脱襁褓，摇摇晃晃扑进我怀里：\"七哥！七哥教我叠纸鸢！\"

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我接住这个未来词帝。他脖颈间挂着长命锁，锁芯里嵌着颗蓝宝石——昨夜我分明看见赵光义的密探耳坠上闪着同样的幽光。

册封典礼后的宴席摆在澄心堂，我盯着案几上的酥山发怔。这唐代冰淇淋用蔗浆浇出昆仑山形状，倒让我想起豫大后门的炒酸奶摊子。李从嘉凑过来咬我耳垂：\"七哥，你身上有奶香味。\"

我猛地想起今晨尚食局送来的西域牛乳，突然福至心灵。趁宫人布菜间隙，我溜进庖厨顺走茶饼和岩盐，将牛乳隔水温着，又往铜壶里扔了把茉莉花苞——当年在奶茶店打工的手艺，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

\"此物唤作‘浮雪饮‘。\"我将鎏金鹦鹉杯递给诸位皇子，看着乳白色液体泛起茶沫，\"须得佐以佛经吟诵，方得真味。\"

李弘茂浅啜一口，丹凤眼倏然睁大：\"竟比波斯三勒浆还妙！\"话音未落，李从嘉突然面色发青，攥着衣襟剧烈喘息。白玉杯滚落在地，泼出的奶茶在波斯毯上洇出诡异的靛蓝色。

\"传太医！\"钟皇后打翻的香炉引燃帷幔，满殿登时乱作一团。我抱起李从嘉往偏殿狂奔，他脖颈后的蓝宝石突然泛出荧光，映得皮肤下青紫血管纤毫毕现——这是乳糖不耐引发的过敏性休克！

太医令的银针尚未出匣，我抓起案上蜂蜜就往李从嘉嘴里灌。幼童的牙关紧闭，蜂蜜顺着下巴滴落，在杏黄襦裙上凝成琥珀色的泪。情急之下，我含住蜂蜜俯身渡气，忽听身后传来周娥皇的惊呼：\"白泽殿下！\"

唇齿间的甜腻骤然化作苦涩，李从嘉的重瞳突然泛起涟漪。他攥住我腰间玉佩，断断续续哼起古怪调子：\"黑...黑的天空低垂......\"

我浑身剧震，这不是我昨夜哄他入睡时哼的《虫儿飞》吗？顾不得满殿惊诧目光，我拍着他后背轻声续唱：\"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殿外春雨渐沥，我将词句悄悄替换：\"春花秋月何时了，流萤飞，流萤飞，冷画屏上小扇追。\"怀中的小人儿呼吸渐匀，重瞳映着琉璃灯，竟有银河在其间流转。

钟皇后接过李从嘉时，东珠步摇扫过我手背：\"好个‘冷画屏上小扇追‘，白泽可愿将此曲谱成教坊新乐？\"她指尖沾着李从嘉吐出的奶渍，在案几上写了个\"煜\"字，\"重光最近总说梦话，什么‘天上人间‘......\"

我后背倏地沁出冷汗。这分明是李煜亡国后的词句，怎会提前四十年出现？窗外忽然掠过黑影，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我借口更衣追出殿外，在竹林里捡到片带血的鸦羽——羽根处缠着银丝，与枯井宫女发间的装饰如出一辙。

更漏三响时，我抱着新制的椰糖糕去赔罪。李从嘉蜷在周娥皇怀里，正用朱砂笔在《金刚经》上画圈圈：\"七哥，你说西方极乐世界有没有奶茶？\"

我拈起块糕饼塞住他的嘴，转头看见周娥皇在绣绷上描花样。素绢上两只彩蝶绕着残荷，恰似她那件被蜂蜜污了的襦裙。她耳垂上的明月珰忽然轻颤：\"殿下可知螟蛉子的典故？\"

我手一抖，糕饼碎屑落在经卷上。佛经夹页间赫然露出半张笺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七月既望，秦淮灯灭。\"这日期正是史书记载李璟迁都南昌的日子！

窗外惊雷炸响，李从嘉突然指着我的影子尖叫：\"七哥背后有火！\"铜镜中映出我额间朱砂，在闪电照耀下竟似淌血般嫣红。周娥皇的绣花针倏地刺破指尖，血珠滴在蝴蝶翅膀上，恍若重生涅槃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