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栖霞寺的晚钟声穿透宫墙。我蹲在紫宸殿东侧的梧桐树上，看着宫女们捧着冰鉴在廊下来回穿梭。李从嘉正踮着脚往檐角挂七孔针影纱灯，金线绣的喜鹊翅膀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

\"白泽哥哥！\"六岁孩童的声音脆生生地刺破蝉鸣，\"你说牛郎织女今夜真能在鹊桥相会吗？\"

我往嘴里扔了颗薄荷冰，清凉气息在舌尖炸开。三个月前我还在图书馆背《李煜词全集》，如今却要防着太子李弘冀给这个未来词帝下毒。\"殿下可知，天上星辰要相隔十六光年才能相望？\"话刚出口就暗骂自己糊涂，这个时代哪有人懂光年。

李从嘉歪着脑袋，重瞳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流光：\"那织女该多寂寞啊。\"他忽然扯住我的衣袖，\"就像我昨日在佛经上看到的那句——\"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脱口而出，惊觉自己竟将李煜四十年后的词句说了出来。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殿角，远处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陛下驾到！\"

宴席开在临水殿，九曲回廊下浮着数百盏莲花灯。李璟携钟皇后落座时，我注意到太子李弘冀的席位摆着错金银鸳鸯壶——那是波斯贡品，壶内暗藏阴阳两腔，转动机括便可倒出不同酒液。

戌时三刻，第一道炙驼峰端上时，李弘冀突然剧烈咳嗽。我看着他脖颈青筋暴起，琉璃盏从痉挛的手指间滑落，在青玉砖上摔得粉碎。太医令冲上前掀开他的眼皮，烛火映出扩散的瞳孔：\"太子...太子这是中毒了！\"

殿内霎时乱作一团。我借着案几掩护摸到碎片旁，指尖在琉璃残片上飞快一抹，借着月光细看，盏沿的褐色粉末泛着金属光泽——马钱子碱！这种生物碱在十世纪根本不该出现。正欲转身，忽见角落闪过鹅黄裙裾，那个端醒酒汤的宫女提着食盒悄然退去，裙摆下露出双青面千层底布鞋。

我闪身追出殿门，夜风送来一缕檀香，混着某种熟悉的化学药剂味道。追过三重宫门，那身影在冷宫断墙处忽然消失。正要上前，忽听瓦砾堆后传来刻意压低的汴京口音：\"赵大人要的不仅是太子性命......\"

屏息贴墙，月光将两道剪影投在斑驳宫墙上。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卷帛书：\"这是金陵十二水门的布防图，三日后——\"

话音戛然而止，我后颈突然剧痛。最后的视野里，满天星斗倒悬如瀑，有人在我耳边轻笑：\"好个机灵的小鬼。\"腐臭的井水呛入鼻腔时，腰间周娥皇送的紫檀佛珠突然断裂，十八颗木珠噼里啪啦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纷沓脚步声。李璟的咆哮震得井壁簌簌落土：\"查！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凶手！\"我挣扎着摸到井壁青苔，指腹触到几行凹凸刻痕。就着漏下的月光细看，竟是《推背图》残卷，其中\"重光浴火\"的谶图旁密密麻麻写满梵文批注。

井口忽然垂下条麻绳，李从嘉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白泽哥哥抓紧！\"孩童细弱的手臂根本拽不动我，直到禁军赶来才被拖出井口。钟皇后盯着我掌心的马钱子粉末，凤钗上的东珠在晨曦中乱颤：\"此物产自天竺，怎会......\"

我望向李弘冀停灵的偏殿，忽然想起史书记载：太子暴毙后，李璟曾命人将东宫属官全部活埋。晨雾中飘来焚烧纸钱的气味，混着某种淡淡的硫磺味——正是昨夜追捕时闻到的气息。

李从嘉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角，重瞳里映着未熄的宫灯：\"白泽哥哥，昨夜我梦见你乘着铁鸟，在银河里追捕偷走鹊桥的恶龙。\"他摊开掌心，正是我丢失的金属钥匙扣，\"这个...能镇住宫里的冤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