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寺的晨钟刚敲过三响，我便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昨夜随钟皇后宿在伽蓝殿西厢，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雕花窗棂外窥视。此刻推开窗牖，山雾正漫过舍利塔尖，将五百罗汉堂的琉璃瓦浸得湿漉漉的。

\"杀人了！\"小沙弥的尖叫刺破晨雾。

我抓起外袍就往外跑，李煜的乳娘在身后急得跺脚：\"小祖宗仔细着凉...\"话音未落，我已望见大雄宝殿前的骇人景象——知客僧慧明倒卧在青石阶上，袈裟前襟浸透暗红，手中还攥着半卷染血的《金刚经》。最诡异的是他圆睁的双目，瞳孔里凝固着三支断裂的香烛倒影。

\"都别动！\"我喝止要上前收尸的僧人，蹲身查看血迹形态。喷溅状血点呈扇形分布，右侧明显比左侧密集，说明凶手是左利手。血泊边缘有串不规则的圆形凹陷，像是某种带钉的靴底留下的。

钟皇后在宫女搀扶下匆匆赶来，佛珠磕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脆响：\"阿弥陀佛，昨日才在观音阁供了长明灯，怎会...\"

\"娘娘请看。\"我指着香炉旁半干的脚印，\"凶手行凶后在此停留过，脚印间距比常人大两寸，应当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说着用树枝挑起死者衣领，后颈处赫然有道新月形淤青，\"这是契丹弯刀特有的护手纹。\"

方丈禅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心头一紧，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就往东禅院奔。晨雾中隐约可见个魁梧身影翻过院墙，僧袍下露出半截狼头刺青——果然是辽国暗桩！

追到千佛岩时，那人已不见踪影。岩壁上新刻的飞天像还沾着朱砂，我伸手触碰石龛边缘，指尖突然摸到凸起的莲花纹。想起现代刑侦课教的机关术，我试探着顺时针转动石莲。

\"咔嗒\"一声，岩壁竟裂开道缝隙。密道里霉味扑鼻，石阶上还残留着带血的脚印。我刚要迈步，脑后忽有劲风袭来，条件反射地缩颈藏头，一柄月牙铲擦着发髻劈在石壁上，迸出串火星。

\"施主何苦追查因果？\"阴影里走出个灰衣僧人，左腕缠着串人骨念珠，\"栖霞寺的米，可不止喂佛祖。\"他话音未落，我已将烛台掷向墙角的青铜香炉。嗡鸣声在密道里层层激荡，十八罗汉像的眼珠突然开始转动。

趁他分神之际，我抓起香灰扬向空中，借机撞向最近的持国天王像。佛像应声而倒，底座下露出成堆的麻袋，割开竟是未脱壳的稻米。账册从麻袋夹层滑落，墨迹簇新的\"显德三年军粮\"刺痛双目——这分明是南唐水师的补给！

\"原来弥勒佛肚子里装的是兵粮。\"我冷笑，耳边忽然响起破空声。灰衣僧的念珠已缠上脖颈，骨节硌得喉管生疼。千钧一发之际，窗外飞来颗核桃，正打中他肘部麻穴。

\"白哥哥接住！\"周娥皇的声音脆生生响起。我顺势抄起账册滚向佛龛，转头却见她扒着窗棂，手里还攥着弹弓。五岁女童竟有这般胆识，不愧是未来的大周后。

混乱中灰衣僧夺路而逃，我追到药师佛塔顶时，正撞见住持盘坐在蒲团上。老和尚袈裟染血，却仍从容转着那串紫檀佛珠：\"小施主可曾听过‘三武灭佛‘？当年北魏太武帝屠戮沙门，全因寺院囤粮养兵。\"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栖霞寺的粮...本是给江北流民的...\"话音戛然而止，苍老的手掌重重按在我腕间，佛珠突然发烫，\"施主眼中...有千年后的烽火...\"

我正要追问，窗外惊起群鸦。低头再看时，住持已圆寂多时，掌心却多了道用血画的卍字符。塔檐铜铃无风自动，将血色字符映在《金刚经》残页上，竟与昨夜慧明手中的经文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