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发软的双腿爬上岸，靴底黏着半截鱼鳞。二千童男童女排成僵直的队列，眼瞳里泛着青铜镜的幽光。卢生捧着裂开的龟甲凑过来：\"大人，磁勺指着东北方......\"

海雾突然被撕开道裂口，百米高的青铜巨树撞进视线。树皮上布满铜锈疙瘩，枝桠挂着上百个刻满咒文的铜铃。最骇人的是：树根处堆着上千具尸骸，每具都保持着五体投地的跪姿，头骨上的孔洞整齐得像是凿子打的。

\"员峤神木！《山海经》里的磁山！\"卢生的破锣嗓子抖得厉害。他手中司南铜勺突然\"咔\"地折断，碎片箭矢般射向树顶的鸟巢。我摸出青铜镜对准树冠，镜面突然映出阿房宫梁柱——那些雕着玄鸟的横梁，竟与青铜树枝一模一样。

倭人老者不知何时跪在浅滩，藤壶从他眼窝里往下掉：\"邪神......吃魂的......\"他干枯的手指比划着树洞，掌纹里蠕动着发光的蛆虫。我抬脚踹开这个疯老头，青铜镜却突然发烫，镜框饕餮纹咬破了虎口。

树洞深处传来金铁摩擦声，像是千万把铜剑在石头上拖行。卢生点燃艾草捆扔进去，火光中浮现出幅壁画：头戴十二旒的秦王正在给童男灌药，药汤里泡着和我怀中相似的青铜镜。更可怕的是画中徐福跪在殿外，后颈皮肤下凸起锁魂印的纹路。

\"大人小心！\"墨家子弟的弩箭擦着我耳廓飞过。九个赤身纹面的原住民从树瘤里钻出，他们皮肤上爬满会动的刺青，手中骨刀正往下滴着黑水。我挥剑砍翻最近的那个，断颈处喷出的竟是细沙，沙粒在地上拼出\"扶苏\"二字。

青铜镜突然挣脱布囊，悬在树心嗡嗡震颤。我们追着铜镜冲进树洞，腥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九个原住民正围着磁石棺椁跳傩舞，棺盖上用朱砂写着\"徐福卒于辛酉年三月\"。我认得这字迹——和李斯批阅的死刑诏书如出一辙。

\"开棺！\"我夺过墨家子弟的青铜斧。斧刃劈在棺盖的瞬间，整棵青铜树发出龙吟般的哀鸣。枝头铜铃同时炸响，磁石棺竟浮空而起，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数百个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人皮。

卢生突然惨叫。他的桃木剑正在融化，剑尖指着血池中央的玉璧。那玉璧纹样，与童女们心口的一模一样，只是中间嵌着半块磁石。我举起青铜镜对准玉璧，镜中映出的却是骊山皇陵地宫，十八具青铜棺正在渗出黑血。

\"大人看棺内！\"随行的方士突然呕吐。磁石棺里铺满鱼鳞，鳞片下盖着具无头尸，断颈处插着把鹿角刀——和陛下用来剜心的那柄一模一样。尸身右手攥着卷竹简，展开后写着十二味药引：童女天癸、人鱼膏、磁石粉......

倭人老者突然从血池里冒出头，藤壶已经爬满整张脸：\"神醒了......要祭品......\"他猛地抓住我脚踝，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青铜镜突然射出血光，老者的头颅像熟透的瓜果般炸开，脑浆里混着青铜碎屑。

树洞开始塌陷，原住民们突然齐声高歌。他们撕开自己的胸膛，肋骨间缠绕着青铜锁链，链子另一头通向血池深处。我抢过磁石棺里的竹简塞进怀里，青铜镜却突然映出可怕画面：一千童男正用指甲挖出自己眼球，将血淋淋的眼珠摆成北斗七星。

\"退出去！快退！\"卢生拽着我往外狂奔。身后传来玉石俱焚的巨响，整棵青铜树拦腰折断。我们扑进浅滩的瞬间，血池方向升起赤色烟柱，在空中凝成篆体\"秦\"字。童女们突然集体转身，手指着烟柱异口同声道：\"东海有仙山，飘飖接云汉。\"

我摸出怀中的竹简，发现背面用隐形药水写着句话：\"始皇三十七年，荧惑守心。\"海浪突然将半截铜鼎推上岸，鼎内残留的药渣里，混着三日前暴毙船医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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