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矿洞深处，蒸腾着硫磺与血腥混杂的雾气。我举着铜镜走过三千矿工队列，镜面扫过岩壁时，石缝间渗出的暗红色水珠，突然悬停在半空。当第三十七滴钟乳石水珠坠地时，镜光掠过某个蜷缩在角落的矿工——那汉子左臂皮肤下，骤然暴起青铜色经络，凸起的纹路，竟与铜镜背面的北斗七星凹痕一模一样。

\"锁住他琵琶骨！\"两名藤牌手刚触及矿工肩头，那人右手五指便爆出青铜利爪。狼筅手横挡的竹枝，被削成漫天铁锈色的碎屑，断裂处滴落的液体在煤渣上灼出青烟。我翻转铜镜直照其面门，镜中映出的并非人脸，而是一团沸腾的青铜浆液，液泡表面浮动着十二面倭镜的虚影，每面镜中，都有个工匠在捶打镜胚，脖颈带着双鱼的刺青。

铜镜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震得洞顶蝙蝠簌簌坠落。被按在煤渣里的汉子，喉头滚动着非人的喉音：\"王都督在普陀山...用童男女心头血...铸了十二面...\"话音未落，他整条左臂突然熔化成青铜汁液，在地面凝成幅东海地形图，舟山群岛的位置，赫然嵌着十二枚人牙。

我用剑尖挑起凝固的青铜地图，火光下发现每颗人牙都刻着\"嘉靖三十九\"的蝇头小楷。他焦黑的右手指骨间，半枚\"军械司\"腰牌，正在渗出猩红铁锈，牌面纹路与铜镜边缘的鱼鳞纹，竟是一脉相承。

\"取倭寇的蜃楼镜来！\"随着三面缴获的倭镜被抬进矿洞，镜面突然映出：嘉靖二年宁波市舶司的秘档——那些被海禁斩断的走私线路，正在青铜纹路间，重组成血管般的网络。老匠人将倭镜投入熔炉时，镜中八百童男女的哭嚎声震得火苗窜起三丈高，扭曲的镜框，在烈焰中化作蛇形铁水。

子夜时分，淬火池腾起的青烟里，浮出十二架连弩轮廓。弩机榫卯接合处流淌着水银光泽，每当铜镜龙吟声起，机簧便自动咬合成北斗阵型。测试时，三棱箭簇破空声，竟与普陀山的海浪产生共鸣。

\"东南五里，寅时三刻。\"我凝视着镜中浮现的倭寇瞭望塔虚影。弩箭离弦的刹那，铜镜表面漾开血红色涟漪，箭矢竟同时贯穿现实与镜中世界。五里外海崖上爆起冲天火光，燃烧的塔楼在十二面倭镜间折射出连锁爆炸，每一簇火苗，都化作哭嚎的童男女面容。

\"将军真乃徐福再世！\"老兵跪拜的呼喊未落，铜镜突然炸裂般震颤。镜面浮现出：员峤岛礁石群的古碑虚影，海浪冲刷着\"嘉靖四十年\"的刻痕，而现实中的黄历分明是嘉靖三十九年腊月。我踉跄扶住弩机，七道血线从眼耳口鼻涌出，在镜面自动勾勒出星图——北斗勺柄直指我咽喉处的廉泉穴。

血珠在镜中凝成个七窍流血的人影，那人穿着我的山文甲，背后悬浮着十二面破碎倭镜。当镜中人的手按上\"嘉靖四十年\"碑文时，现实里的我，掌心突然浮现出青铜斑纹。军医掀开我战袍惊呼：\"督师任脉七穴正在铜化！\"

铜镜此刻彻底化作血镜，映出普陀山深处的骇人场景：十二面青铜巨镜围成环形，每面镜前都跪着个脖颈带双鱼刺青的工匠，他们正用凿子将童男女的心脏嵌进镜框。当最后一颗心脏归位时，镜中赫然显现出：我在七个月后的暴雨夜，气绝身亡的画面——我浑身经脉已变成青铜色，十二支倭寇箭矢正插在任脉七穴与五枢要处。

\"此乃徐福镜诅。\"随军道士颤抖着指向镜缘鱼鳞纹，\"双鱼吞北斗，须用十二倭酋脊椎血重铸镜魂，但...\"他猛然噤声，因为：镜中突然映出我的独子，戚祚国的面容，少年脖颈后赫然游动着半枚青鱼刺青。

矿洞深处传来倭镜碎裂的脆响，最后一架连弩的机匣，突然渗出青铜汁液。我抹去唇边血迹，将铜镜重重按进血泊里。镜面吞噬鲜血的滋滋声中，十二支弩箭自动上弦，箭簇齐齐指向：东海尽头翻涌的赤色漩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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