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呢，苏小餮就已经溜达到演武场后面的竹舍这儿了。

竹舍前面挂着的那块写着“炼剑堂”的木牌，被露水弄得亮晶晶的。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那扇半掩着的竹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金属碰在一起那种清脆的响声。

“赵师兄？”他把半个身子探进去，就瞧见赵阳正蹲在青石板地上呢，面前摆着三把断剑。他左手拿着个小锤子，右手捏着一块赤焰石，这赤焰石可是用来重新铸造剑胚的灵矿呢。

“小餮啊？”赵阳抬起头，额头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铁屑，“来得正好，快帮我扶着这把玄铁剑。”他指了指脚边那把差不多两指宽的断剑，“长老昨天晚上说了，我这把剑在试炼之前必须得重新铸造好，不然的话……”他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也变小了，“不然就得罚我去药田锄三个月的草呢。”

苏小餮瞅着那堆断剑，一下子就笑出了声：“赵师兄，你这是不是又把剑给练炸了呀？上次在演武场的时候，你那招‘风卷残云’，一下子就把木人桩给劈成八瓣儿了。”

“去去去！”赵阳耳朵尖都红了，把小锤子往石墩上一放，“说正事儿，你来找我是不是想组队啊？”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猛地一拍大腿，“坏了！我本来想着今天早上去找你的，可是长老下了死命令，这剑要是不铸完就不许出竹舍。”他拽着苏小餮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晃悠，说道：“小餮啊，你先找别人组队呗。等我把剑铸好了，肯定就去帮你啦！”

苏小餮瞅见赵阳眼底乌青乌青的，心里就明白，这个直来直去的师兄肯定是熬了一整晚没睡呢。

他把被拽得皱巴巴的袖子抽回来，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蟹粉小笼包递过去，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我这就自己去找队友。”

出了竹屋之后，早晨的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试炼台那个方向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药香，苏小餮闻了闻，心里想，这是婠婠经常用的龙涎香啊，看来魔教的圣女早就到了呢。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沈清秋的时候，就瞧见路边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正揪着衣角搓来搓去的。

“苏……苏师弟。”那个人看到他走过来了，赶忙弯腰行礼。这人是外门弟子李风。

这李风长得五大三粗的，可这时候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跟你组队。”

“李师兄？”苏小餮挑了挑眉毛。

上辈子在试炼的时候，李风为了救他，挡了一记火雷，后来就被送回外门养伤去了，打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风，看到对方腰间挂着一个半旧的竹篓，竹篓里露出半截灵萝卜，这灵萝卜可是外门弟子经常采的那种低级灵植呢。“我……我前儿个在食堂瞅见你吃灵米糕了。”李风耳朵尖红得厉害，“你说那米是从后山崖底采来的，我昨儿个悄悄去了一趟，嘿，还真就找着三株呢！”他从竹篓里拿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拿灵米做的桂花糕，还特意留着热乎的呢。”

苏小餮接过来油纸包，咬了一口——米香味儿和桂花香在舌尖上一下子就散开了，虽说没有林婉儿做的那么精致，但也有一股质朴的香甜。

他冷不丁就想起前世的时候，自己一饿肚子，李风就会塞干粮给他，心里一热，喉咙也跟着暖乎乎的，就说：“行，那我就跟李师兄一组。”

刚说完这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特别刺耳的嘲笑：“哟，这不是苏小餮嘛。”

张涛晃着他那个金纹玉坠就走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筑基期的外门弟子。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腰间别着一把镶着绿松石的短刀，瞅那样子就知道是个家里特有钱的主儿。他就说：“咋的啦？赵阳那个傻大个儿不要你啦？找这么个采灵植的废物一起组队啊？”

周围本来正闲聊的弟子们，听到这话都纷纷看了过来。

苏小餮舔了舔后槽牙——前世在实战幻境里，这张涛就使阴招，用迷烟把他辨药那关给搞砸了。

这时候张涛的气息都浮在表面上，很明显是刚突破炼气九层，急着要在试炼里证明自己呢。“张师兄，你是不是眼馋我这热乎乎的桂花糕啦？”苏小餮拎着油纸包晃了晃，“要不我分给你两块呀？”

“哼，谁要你那破米糕啊！”张涛脸涨得通红，抬手就想抢过来，结果被李风给拦住了。

李风看着有点憨，可护食的时候那股子劲儿可不小呢：“这是给小餮的，你可别乱动！”

“好你个护主的狗腿子！”张涛说着就踹了李风一脚。

李风被踹得踉跄了两步，他竹篓里的灵萝卜也滚得满地都是。

苏小餮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想啊，张涛这一脚可是使了三分灵力呢，李风才炼气六层的修为，哪能受得了啊。

他刚想动手教训张涛呢，就瞧见一道白影从旁边闪了出来。

“张涛，试炼之前就打架斗殴，按照门规那可是要被罚扫三个月茅房的哦。”秦月如手轻轻扶着腰间的玉笛走了过来，眼角微微上挑着说，“还是说，张师兄你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个惩罚呀？”

张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秦月如虽然只是个内门弟子，可人家是执法堂长老的记名弟子呢。

张涛狠狠地瞪了苏小餮一眼，然后一脚踢开脚边的灵萝卜，嘴里还嘟囔着：“咱们走着瞧！”

苏小餮蹲下身子帮李风捡灵萝卜，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演武场角落那个朱漆柱子后面，夏侯无双正靠着柱子笑呢。有个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服呢，腰间那块玉佩，跟前世看到的一模一样。嘿，这人就是前世他最信得过的“兄弟”。

这时候啊，夏侯无双朝着他举了举手里的酒壶，那嘴型明摆着是在说“加油”呢。

“小餮啊？”李风捅了捅他的胳膊，问道，“你咋了呀？”

苏小餮把手里的灵萝卜攥得紧紧的，那甜滋滋的汁水都流到指缝里去了。

他一抬头呢，又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说：“走，回我住的地方去。我想到个办法，能让张涛在试炼的时候吃大亏。”

等他俩回到苏小餮住的竹屋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到头顶上了。

桌子上的食盒还开着，林婉儿做的蟹粉小笼上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婠婠的醒神丹在瓷瓶里泛着紫光呢。

苏小餮把沈清秋送的机关匣拿了出来，只听“咔嗒”一声，银制的风炉就弹出来了，炉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

“李师兄啊，你还记不记得试炼有三关啊？”他把风炉往桌子上一放，接着说，“第一关是实战幻境，第二关是辨药，第三关是炼丹。张涛那个人的脾气啊，在实战幻境的时候肯定着急往前冲关。咱们就用灵米糕去引他分心。他这个人好面子得很，肯定要抢在咱们前面，到时候幻境里的机关兽就够他受的喽。”李风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忙问道：“那辨药这关可咋整呢？灵草的毒性我老是记不住啊。”

苏小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我这饕餮之魂能尝出毒性呢。你就负责把灵草拿给我，我嚼上两口就能分辨出来。”说着，他指了指那个银制风炉，又接着讲：“第三关炼丹，就张涛那两下子，火候肯定控制不好。这个风炉可厉害啦，能精确到半息就调整一次火呢。到时候咱们炼出来的丹纹要是比他多……”

“哈哈，那他不得被气到吐血啊！”李风搓着自己的大手，笑得可开心了，“小餮，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窗外的梧桐叶子被风吹得沙沙沙地响。

苏小餮刚要张嘴说话呢，突然就停住了。

他鼻子动了动，闻了闻空气，感觉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腐臭味道，好像是……尸毒？

他皱着眉头往窗外看去，可是只看到地上洒满了像碎金一样的阳光。

“李师兄，你有没有闻到啥奇怪的味道啊？”

李风也使劲闻了闻：“没有啊，我就闻到你这个风炉有股金属的味道。”

苏小餮就没有再吭声了。

他的手在怀里摸索着那张信笺，这信笺是林婉儿今天早上塞给他的，还说后山的乱葬岗最近好像有什么不正常的动静。

这个时候，他那鎏金的瞳孔微微闪烁着光亮，心里头涌起了一丝警惕。

竹屋外面，原本一直叫着的蝉鸣声突然就停了下来。竹屋里头那银制的风炉还在“嗡嗡”低鸣呢。苏小餮的手指头下意识地在风炉边缘的阵纹上摩挲着，他鎏金的眼眸里，警觉的神色可是越来越明显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起，那股腐臭的尸毒气味又冒了出来，比之前还要浓烈不少呢，就好像有人故意在他鼻子跟前撒了一把烂树叶似的。

他一下子就想起林婉儿在信里提到的乱葬岗有异常情况——难不成有人把尸毒引到内门这儿来了？

“小餮？”李风瞅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发呆，就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了几下，“你是不是又闻到啥怪味了？我这就去把窗户关上！”说着就打算站起身来，可苏小餮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怪味的事儿。”苏小餮把声音压得很低，耳朵还微微抖动了一下。

上辈子他可是饕餮之魂的宿主，这五感本来就比平常人要敏锐三倍呢。这时候啊，他居然能听到大概百来步之外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是三个人的。其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比较轻，还有一个比较重。

脚步轻的那个人，步频很细碎，就像是女子穿着绣鞋走路的声音；脚步重的那个人呢，落地的时候声音很闷，应该是像张涛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还有一道……苏小餮的瞳孔猛地一缩——这道脚步声特别轻，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柔劲儿，就好像蛇在草丛里游动的感觉。

“李师兄，把竹篓里的灵萝卜全都塞到风炉底下去。”苏小餮一下子站起来，抄起桌子上那盒结了霜的蟹粉小笼就塞到李风怀里，说道：“等会儿不管谁进来，你就说我正在琢磨怎么拿灵萝卜炖小笼包呢。”

李风虽然有点憨，但也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他慌慌张张地把灵萝卜堆到风炉旁边，竹篓底下还掉出来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苏小餮弯下腰把桂花糕捡起来，顺手就塞进嘴里。甜滋滋的桂花香里，居然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他眯起眼睛，心想这桂花糕啊，上辈子李风可没放错料啊。

“咚咚咚——”

敲门声刚响起来的时候，苏小餮的后背一下子就绷紧了。

他故意拖了一会儿才去开门，门闩刚拉开一道缝，就有一股冷香随着风灌了进来。

秦月如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玉笛，后面夏侯无双抱着胳膊站着，玄色的劲装在风中呼啦呼啦地响，最后面的张涛拿着一块手帕捂着鼻子，很明显是被竹屋里的灵萝卜味儿给熏到了。

秦月如眼角往上一挑，玉笛在门框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说道：“苏师弟可真有闲情雅致啊。我们在演武场听说你和李师兄组队了，特意过来讨杯茶喝。”她话还没说完呢，张涛就从她身后硬挤了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炉旁边的灵萝卜，还冷笑着说：“我说怎么老是有一股土腥味呢，感情是在这儿种萝卜呢啊。”

苏小餮的目光扫过夏侯无双腰间挂着的酒壶，那酒壶和前世他亲手送的简直一模一样。

想起来前世的今天，这三个人也是像现在这样堵在他的门前，说是要交流一下“切磋”的组队心得，可结果呢，却在他的灵米里偷偷下了蚀骨散。

这时候，他眼睛往下一垂，把眼底的那股冷光给藏了起来，突然弯下腰捡起一块灵萝卜，“咔嚓”一声就咬了一口，然后说：“张师兄要是对这土腥味感兴趣的话，不如也来尝尝？”

“你！”张涛一听这话，抬手就想动手，可手腕却被夏侯无双给按住了。

夏侯无双身子稍微一侧，正好就把苏小餮的视线给挡住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说：“小餮这是在护食呢。咱们就是来问问，组队的名单还改不改呀？我和月如妹妹还都空着名额呢。”

竹屋外面的梧桐树叶突然就剧烈地摇晃起来，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转儿就落在了夏侯无双脚边。

苏小餮眼睛盯着那片叶子，发现叶子的背面竟然泛着青黑色，就像是被尸毒浸泡过一样。

他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咽进肚子里，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灿烂了，说道：“谢谢夏师兄的好意啦，我和李师兄组队组得可高兴了。”秦月如把玉笛在手掌心里转了一圈，一下子就抵住了苏小餮的胸口，问道：“高兴呢？我可听说啊……有人在食堂把执法堂的灵米给偷了。”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可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似的，“这事儿要是让长老知道了，恐怕得被禁足三个月呢。”

李风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煞白的，刚要张嘴解释呢，苏小餮却先哈哈笑出了声。

苏小餮把秦月如的玉笛拍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这正是今天早上到膳堂领灵米的批条呢。他说：“秦师姐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呀，不过这偷米的罪名啊，还是让该背的人去背吧。”

也不知道啥时候，蝉又开始叫了起来，可这竹屋里的气氛却好像更冷了几分。

夏侯无双突然轻轻笑了一下，拉着秦月如的手腕说：“月如啊，可别把小餮给吓着喽，咱们走吧。”他转身的时候，酒壶里的酒洒出来几滴，落在青石板上，竟然滋滋地冒起了青烟。

苏小餮看着他们三个人远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批条。

上辈子的今天啊，就是因为自己没留着这张批条，结果被秦月如给反咬了一口。这时候他低下头，看了看脚边，夏侯无双刚刚站过的地方，那些枯叶已经变得漆黑漆黑的了，就连青石板都出现了好多细细的裂痕呢。

“小餮，他们……”李风拽了拽他的袖子。“没啥事儿。”苏小餮弯腰捡起那片发黑的枯叶，随手就丢进了风炉里。

就见那火苗“噌”的一下蹿得老高，枯叶眨眼间就成了灰。“哼，他们呀……打算给咱送份大礼喽。”

窗外的蝉鸣声猛地变得高亢起来，就好像在催着啥事儿似的。

苏小餮眼睛朝着演武场的方向望去，鎏金的眼眸里有一道光一闪而过——也该到时候了，得让那些前世的“老相识”，好好尝尝他新炼制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