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七年霜降，午时三刻。
陈九指用金刚伞拨开最后一片残垣时，洛阳城钟鼓楼的报时声恰好穿透雨幕传来。三人瘫坐在乱葬岗边缘的槐树下，浑身浸透雨水与血水。阿蛮的皮肤仍泛着诡异的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
\"他体内还有血玉的余毒。\"林依依撕开阿蛮的衣襟，十二道紫黑色纹路从心口辐射向四肢，像某种古老的封印。她取出银针刺入神阙穴，针尖立刻蒙上一层冰霜，\"不是瘴气...是龙煞。\"
陈九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雨中，他残缺的小指上那道红线已蔓延至腕部，在皮肤下形成半截龙尾状的纹路。\"先看看这个。\"他声音沙哑得可怕。
林依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鎏金盒子，盒内躺着三枚透骨钉。\"湘西赶尸匠的镇魂钉...\"她将其中一枚按在红线尽头，\"忍着。\"透骨钉入肉的瞬间，陈九指整条右臂青筋暴起。更骇人的是，钉尾竟渗出金色液滴，在雨中发出细微的嗞响。
\"白先生的...血？\"阿蛮虚弱地指向那些金液。林依依这才发现，陈九指腕部的龙尾纹正在吞噬金液，每吞一滴，红线就消退半分。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二十余骑黑甲武士呈扇形包围过来，为首者戴着青铜饕餮面具，鞍前悬挂的六棱灯笼上赫然写着\"钦天\"二字。
\"找他们半年了。\"饕餮面具下传出女声，她甩出三根缠着符咒的锁链，\"监正大人要活的。\"
陈九指的金刚伞刚要展开，锁链上的符咒突然自燃。青火中飞出无数铁线虫，顺着伞骨缝隙钻入。他整条右臂瞬间麻痹，眼睁睁看着红线暴涨至肘部。
\"别动！\"林依依突然将鎏金盒子拍在陈九指胸口。盒中剩余两枚透骨钉凌空飞起，钉入他曲池、少海二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钉入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金光的雾气。
饕餮面具女猛地勒马：\"北斗封魔诀？你是谁家弟子？\"
暴雨在此时转为冰雹。一粒鸽卵大的冰雹砸碎在阿蛮额头，紫黑纹路间突然浮现金色光点。他发出非人的吼叫，腰间苗刀自动出鞘，刀身浮现出与血玉祭坛上一模一样的殄文。
\"龙瞑刀？\"黑甲武士们集体后退半步。饕餮面具女却大笑起来：\"难怪监正说今日是‘蛟龙得水‘吉时——\"
她的话被地底传来的轰鸣打断。众人脚下的土地突然隆起，九道水柱冲天而起，每道水柱中都缠绕着青铜锁链。锁链尽头，坍塌的玄宫入口处，白凌的身影在浊浪中若隐若现。
只是此刻的他，长发尽白。
\"监副大人？\"饕餮面具女惊呼出声，随即厉喝：\"不对！是血玉反噬！结北斗诛邪阵！\"
白凌抬手虚按。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所有锁链静止，冰雹悬停空中。他的眼睛已变成完全的琥珀色，瞳孔竖立如蛟龙。
\"十七年...\"他的声音里混着另一种更古老的音色，\"...终于等到龙脉交汇之日。\"
陈九指突然暴起，金刚伞劈开雨幕直取白凌咽喉。伞尖在距皮肤三寸处戛然而止——白凌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伞骨，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完全成型的龙形金纹。
\"你早知道。\"陈九指盯着那些金纹，\"从我们相遇那天起。\"
白凌的叹息声中，阿蛮的苗刀突然飞入他手中。刀身殄文与金纹相互呼应，照亮雨夜：\"不，是从你祖父陈三卦盗走《葬墟图》那年开始。\"他刀尖轻挑，陈九指衣襟裂开，心口处赫然浮现出与血玉完全一致的纹路，\"你才是真正的钥匙。\"
林依依的鎏金盒子在此刻炸裂。盒底露出的不是药棉，而是一片刻满星图的龟甲。龟甲腾空化作光幕，将黑甲武士们尽数弹开。
\"师父的...河图？\"她踉跄后退，被阿蛮扶住。这个看似简单的接触却让阿蛮身上的紫黑纹路疯狂蔓延，转眼覆盖了整张脸。
白凌的刀尖转向林依依：\"药王谷最后的传人，你师父没告诉你吗？\"他每说一个字，空中就多出一道金色符文，\"河图洛书，本就是镇压龙脉的枷锁。\"
最惊人的变故发生在下一刻。陈九指腕部的红线突然活物般游走，顺金刚伞缠上白凌的手臂。两种纹路接触的瞬间，地底传来洪荒巨兽苏醒般的震动，九渊玄宫废墟整个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罗盘。
罗盘中央，一具缠绕锁链的龙骨正在金光中缓缓抬头。它的每节脊椎上都钉着透骨钉，而钉尾系着的，赫然是无数条与陈九指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线。
\"原来如此...\"饕餮面具女摘下面具，露出与林依依七分相似的面容，\"姐姐，你偷走河图时，可想过要赔上整个药王谷？\"
龙骨在此刻完全直立。它空洞的眼眶转向白凌，颌骨开合间，整个洛阳城的钟鼓同时自鸣。陈九指听到一个破碎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辰年辰月辰日......血祭......\"
他的视野突然浸满血色。恍惚间看见自己站在某个巨大的祭坛上，而白凌的刀正刺向阿蛮心口。更可怕的是，祭坛四周跪着无数与自己相貌相同的人，每个人腕部都延伸出红线，连接着中央那具——
\"陈兄！\"阿蛮真实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苗刀已刺入他胸口三寸，而握刀的白凌眼中金色正在褪去：\"快走...它在控制我...\"
青铜罗盘开始旋转。每转一圈，龙骨就凝实一分。陈九指在剧痛中抓住白凌持刀的手，惊觉对方皮肤下已开始浮现鳞片。
饕餮面具女突然吹响骨笛。笛声中，所有黑甲武士的锁链齐齐射向龙骨。但这反而加速了罗盘转动，当第七圈完成时，龙骨仰头发出了十七年来第一声完整的龙吟——
洛阳城内，永徽帝正在批阅的奏折上，朱砂突然自己流动起来，组成四个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