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节这天，炎凡在药堂廊柱下数了七十三滴血。孙长老的鹰犬刚走，他们以\"查检魔气\"为由，用透骨钉在他脚踝穿了三个孔。血珠坠地时泛起青烟，腐蚀出针尖大的坑洞——这是黄泉引开始侵蚀肉身的征兆。
\"丙字房缺个试药的。\"执事踢了踢他后背，\"算你走运。\"
炎凡蜷在铁笼里时，终于看清药堂地牢的全貌。七十二座玄铁笼沿壁悬挂，每个笼中人都生着月牙形疤痕。最深处的水牢里，泡着个背生肉瘤的老者，溃烂的皮肤下游动着蚯蚓状的黑气。
\"新人？\"隔壁传来沙哑女声。炎凡转头看见张布满毒疮的脸，唯有眼睛清澈如水，\"记住，戌时三刻的汤药要含在舌下。\" 铁门轰然开启的声响打断话语。八个药仆鱼贯而入，端着青铜药壶。炎凡的视线落在领头少年腕间——那里缠着节褪色红绳，与他记忆中被拖走的妹妹戴的一模一样。 药汤灌入喉咙的瞬间，晶石在怀中剧烈震动。炎凡佯装吞咽，实则将毒液存入晶石表面浮现的凹槽。这发现是三天前吐纳时偶然所得，晶石竟能分离药性。 \"咳咳...\"他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黑血令药仆满意离去。隔壁女子突然伸手，枯枝般的手指穿过铁栏：\"给我。\" 炎凡犹豫片刻，将藏起的药液弹入对方掌心。女子舔舐毒液后瞳孔骤缩：\"七步断魂散？他们要清洗药人！\" 尖叫声在此时响起。七个铁笼同时冒出绿烟，笼中人化作血水。炎凡暴起撞向铁锁，肩胛骨被反震得开裂。危急关头，晶石迸发青光，牢笼突然浮现出与矿洞相似的符咒纹路。 \"乾三连，坤六断！\"女子疾呼，\"震位！\" 炎凡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喷向巽位铁栏。血珠激活符文的刹那，整座地牢剧烈震颤。女子趁机甩出发簪，精钢所制的簪身竟在青光中化作钥匙。 当他们冲出地牢时，月光正照在药堂匾额上。炎凡这才发现女子溃烂的左臂有道剑痕，与柳如絮斩断的位置分毫不差。 \"碧霄峰的冰魄剑意？\"他脱口而出。 女子身形微滞，反手将他按在假山后。追兵的火把照亮她残破的面容：\"记住，药堂丹炉第三足有暗格。\"说罢猛地将他推入荷塘，自己朝反方向疾奔。 冰水中，炎凡看见女子被剑气洞穿胸膛。她最后的口型是：\"酒窖...\" 次日，炎凡因\"试药有功\"被调入酒窖。孙长老阴冷的目光在他脖颈流连：\"既然酒鬼看重你，就好好学学酿酒。\" 酒窖位于后山寒潭，十万坛灵酒按北斗阵排列。炎凡踏入阵眼的瞬间，晶石突然引动九道酒柱冲天而起。酒香凝成青鸾绕梁三匝，最终没入中央的琥珀酒坛。 \"好小子！\"酒长老踹开窖门，\"这坛‘青冥引‘老子酿了三十年，倒让你...\"他突然抽动鼻翼，\"你身上有九幽冥火的味道！\" 炎凡茫然摊手，掌心突然自发燃起幽蓝火焰。火苗掠过酒坛时，封泥竟浮现出与剑冢青铜柱相同的铭文。 老乞丐突然严肃起来：\"今夜子时，带着这坛酒去冰渊洞。\" 冰渊洞位于碧霄峰绝壁，炎凡背着酒坛攀链而上时，听见了柳如絮的琴声。琴弦每响一次，他心口的黄泉引就抽搐一下。怀中的晶石开始结霜，却在触及九幽冥火时蒸腾起紫色雾气。 洞中景象令他窒息。柳如絮悬在冰棺之上，断臂处延伸出七根冰链扎进心脉。原本清冷如仙的面容布满蛛网状黑纹，每次呼吸都带出冰碴。 \"酒呢？\"她双目紧闭。 炎凡拍开泥封的刹那，青鸾虚影撞向冰棺。柳如絮突然睁眼，瞳孔已化作冰晶：\"不够...需要火种...\"她隔空抓向炎凡心口，\"给我黄泉引！\" 九幽冥火不受控地暴涨，整个冰洞开始融化。炎凡在灼痛中看见奇景——自己的骨骼在火中呈现玉色，血液里有金色符文游动。柳如絮的冰链趁机刺入他周身大穴，寒气与冥火在他丹田处形成太极图。 \"凝神！\"酒长老的声音破空而至，\"这是阴阳锻体术！\" 极寒与极热交替冲刷经脉，炎凡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晶石在此刻浮现半空，投射出三百二十八颗星辰的轨迹。当柳如絮的冰魄真元与黄泉引完成第九次周天循环时，冰棺轰然炸裂。 烟尘中飞出枚冰晶种子，没入炎凡眉心。柳如絮跌落在地，断臂处生出冰骨：\"你助我重塑玄冰玉体，这颗幽冥火种算是回礼。\" 炎凡内视丹田，发现气旋已化作冰火太极。更诡异的是，晶石内多了个蜷缩的女婴虚影，容貌与柳如絮幼时画像一般无二。 回酒窖途中，他在山涧洗净血污。水面倒影显示，月牙疤已变成赤金色，周围环绕着九颗星点。这是《周天剑诀》小成的标志，但本该在金丹期显现的异象，此刻却出现在淬体境。 \"果然在这里。\"孙长老的阴影笼罩水潭，\"药堂跑了两个药人，你可曾...\" 剑鸣打断问话。炎凡本能并指成剑，九幽冥火顺着剑气激射而出。孙长老的护体罡气如纸般撕裂，逼得他连退七步：\"魔渊殿的邪火！\" \"此乃碧霄峰秘术。\"柳如絮踏月而来，冰晶剑穗叮咚作响，\"孙长老有异议？\" 老者脸色铁青地离去。炎凡刚要道谢，却见柳如絮嘴角溢出血线——她新生的手臂正在龟裂。 \"每月朔月，来冰渊洞。\"她弹来玉瓶，内里冰髓散发着幽冥火的气息，\"你的火种，需要我的寒气调和。\" 当夜，炎凡在酒窖深处发现暗室。十万坛灵酒组成的大阵中央，供奉着半截焦黑的剑尖。当他用幽冥火灼烧剑身时，焦皮脱落处露出\"诛魔\"二字，与剑冢幻象中祖父所持之剑完全相同。 酒长老的鼾声从角落传来：\"萧家诛魔剑...终究是回来了...\" 五更时分，炎凡被噩梦惊醒。梦中九根青铜柱缠满锁链，每根柱上都钉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少年。当他想触碰最近的柱体时，丹田处的冰火太极突然逆旋。 酒窖外传来喧哗。他跃上房梁，看见十八名黑衣人正在埋设血符。领头人掀开兜帽的瞬间，炎凡险些坠落——那人竟是三年前喂他噬心散的药堂执事！ \"明日祭典，务必让酒鬼喝下化功散。\"黑衣人展开卷轴，上面画着酒长老的睡相，\"魔尊要那坛‘轮回酿‘。\" 炎凡悄声落地时，踩中了某根琴弦。铮鸣声中，十八道杀气锁定酒窖。 \"跑！\"酒长老的葫芦撞破屋顶，\"去剑冢找老疯子！\" 他在林间狂奔，身后剑光如雨。怀中的晶石突然指引他转向悬崖，那里有座藤蔓掩映的洞窟。跃入洞口的刹那，炎凡在石壁上看到幅壁画：九大派围攻萧家，祖父抱着婴儿跳入熔炉，炉中飘出的青烟凝成了...他手中的晶石！ 追兵已至洞口。炎凡咬牙冲向洞窟深处，在尽头看见具打坐的骷髅。骷髅手中捧着玉盒，盒内剑气与晶石产生共鸣。当他打开玉盒的瞬间，整座山峰亮起十万道剑光。 \"诛魔剑认主！\"远处传来独臂老者的长啸，\"萧家有后！\" 黑衣人见状欲逃，却被剑光绞成血雾。炎凡握住玉盒中的剑柄残片时，三百里外的剑冢突然传出龙吟。九根青铜柱遗址处，沉睡三百年的残剑纷纷腾空，在夜空拼凑成完整的诛魔剑虚影。 酒长老追来时，正看见炎凡以剑指天。九幽冥火缠绕着诛魔剑气，在云层烧出个巨大的\"逆\"字。 \"道逆为天...\"老乞丐喃喃自语，\"萧老鬼，你孙子真要走上那条路了。\" 次日，炎凡在酒窖废墟中翻出烧焦的账簿。最后一页记载着某位大人物的代号\"烛龙\"，接收的药人数量正好对应剑冢青铜柱的数量。而运送日期，正是每月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