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凝在剑冢界碑上，炎凡握着扫帚的手已经冻得发紫。昨夜酒长老踹开杂役房的门，扔给他一块玄铁令牌：\"从今天起，你负责清扫剑冢外围。\"
此刻站在锈迹斑斑的青铜门前，他终于明白老乞丐当时的坏笑意味着什么。门缝里渗出的剑气割裂了晨曦，在青石板上划出细密的裂痕。更诡异的是，怀里的晶石正在疯狂震颤，仿佛要破衣而出。
\"新来的？\"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炎凡猛抬头，看见个独臂老者倒挂在枯树上。那人左眼蒙着黑布，空荡荡的袖管里探出条碧绿小蛇，正对着他吐信。
\"弟子奉命清扫剑冢。\"
令牌抛向半空，小蛇突然弹射而出。炎凡瞳孔骤缩——蛇信距离眼球仅剩半寸时，晶石突然迸发青光。时空仿佛凝滞，他清晰看到蛇鳞上的暗金色纹路，以及老者袖口若隐若现的剑形刺青。
\"萧家的小崽子？\"老者翻身落地，独眼眯成缝，\"不对...这味道...\"
炎凡后背渗出冷汗。三年来第一次有人提及那个姓氏，还是在距离萧家势力范围万里的天剑门。他垂首作揖：\"弟子炎凡，杂役房...\"
\"进去吧。\"老者突然意兴阑珊地挥手，\"午时前扫不完南麓坟茔，就留在里面喂剑魄。\"
青铜门开启的刹那，万千剑鸣在耳畔炸响。炎凡踉跄扶住界碑，指甲抠进碑文缝隙的瞬间，幻象再度涌现——
暴雨中的青袍修士们跪成一圈，中央石台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当首之人举剑刺向少年心口时，天空突然降下九道惊雷。雷光中，少年胸口飞出的晶石与此刻怀中之物完美重合...
\"咳咳！\"喉间腥甜打断幻象。炎凡抹去嘴角血渍，发现掌心沾着青金色的血丝。这是他逃亡以来第一次咯血，颜色却与常人迥异。
剑冢南麓的坟茔比想象中更诡异。每座无字碑前都倒插着残剑，有些剑柄上还缠着腐朽的布条。当他扫开第七座坟前的落叶时，地底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
\"小友...帮帮我...\"
炎凡浑身僵住。声音是从面前这把断剑里传出的，剑身布满蛛网状裂痕，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晶石在此刻变得滚烫，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剑柄。
\"不可！\"苍老喝声炸响。
独臂老者踏风而至，袖中射出三枚铜钱钉入地面。霎时间地动山摇，五条玄铁锁链破土而出，将正要挣脱的断剑重新镇压。炎凡被气浪掀飞，后背撞上石碑时，瞥见老者脖颈处蔓延出诡异的紫纹。
\"谁让你碰这些剑的？\"老者掐住他脖颈拎起，独眼泛起血色，\"说！谁派你来的？\"
炎凡艰难指向腰间令牌。老者怔了怔，突然嗅到什么似的凑近他衣襟：\"你身上...有酒鬼的臭气？\"
话未说完，破空声骤至。酒长老的葫芦砸在老者后脑，溅出的酒液竟在虚空燃起青焰。两个老头顿时扭打成一团，炎凡趁机滚到安全处，发现断剑周围的地面渗出黑血。
\"老疯子！这是第几次了？\"酒长老揪着对方残存的头发，\"说过多少次，剑冢的...\"
\"他碰到祭剑了！\"独臂老者突然尖叫，\"和三百年前一样！萧家小子碰到祭剑了！\"
空气骤然凝固。
酒长老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球里金芒流转：\"你姓萧？\"
炎凡握紧扫帚柄：\"炎凡，炎热的炎，平凡的凡。\"
\"放屁！\"独臂老者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剑疤，\"这伤痕是你祖父留下的！当年他执意要...\"
酒长老突然喷出酒雾。老者话音戛然而止，抱着头蜷缩成团。趁这间隙，老乞丐拽起炎凡御风而起：\"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掠过剑冢上空时，炎凡看见中央祭坛矗立着九根青铜柱。其中三根缠绕着碗口粗的锁链，尽头没入云层。怀里的晶石突然挣脱衣襟，化作流光撞向东南角的石柱。
\"回来！\"酒长老疾掐法诀，腰间葫芦暴涨数倍。晶石在距石柱丈许处急停，不甘地震颤着飞回炎凡手中。
落地时已在后山瀑布。酒长老盯着他掌心的晶石，突然扯开他衣领。锁骨处的月牙疤正在渗血，沾到晶石后竟浮现出龙鳞纹路。
\"果然...\"老乞丐灌了口酒，\"萧家居然真用禁术把...\"
话音被瀑布声淹没。炎凡刚要追问，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酒长老脸色微变：\"药堂出事了。\"
当他们赶到时，丹房已化作废墟。十八具焦尸呈环形跪拜状，中央药鼎残留着暗红液体。孙长老正在训斥弟子，见到炎凡时眼中闪过杀意：\"昨夜可有人擅闯丹房？\"
\"弟子整夜在剑冢清扫。\"
\"是吗？\"孙长老突然甩出缚灵索，\"那就让搜魂术...\"
剑光劈开锁链。柳如絮踏着冰莲飘然而至：\"孙长老越权了。\"她指尖凝结的冰晶化作灵雀，衔起药鼎残片，\"噬心蛊，魔渊殿的手段。\"
人群哗然。炎凡注意到焦尸手腕都有月牙形烙印，与他锁骨疤痕一模一样。酒长老突然高声打嗝：\"魔渊殿算个屁！当年老夫...\"
\"酒师叔慎言。\"柳如絮淡淡截断话头，转身时传音入密：\"今夜子时，剑冢界碑。\"
回杂役房的路上，炎凡在溪边清洗伤口。月光映出水面倒影时，他惊觉月牙疤周围浮现出细密咒文。这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异变，那些符文竟与晶石内部的纹路逐渐契合。
子时的剑冢比白日更凶险。磷火飘浮如星河，每走一步都有剑气撕扯衣袍。柳如絮站在界碑前，脚边躺着昏迷的独臂老者。
\"白日你触碰祭剑时，守冢人突然癫狂。\"她弹指凝出冰镜，\"这是溯光镜记录的影像。\"
镜中显现出炎凡握剑的场景，但诡异的是，他周身缠绕着九道锁链虚影。当镜光照向锁骨时，柳如絮突然剑指疾点：\"这是...九幽封魂咒？\"
炎凡只觉寒气透骨，月牙疤竟剥离皮肤浮在半空，化作血色符咒。柳如絮的冰剑抵住他咽喉：\"你究竟是谁？此咒唯有魔渊殿长老能种！\"
剑气激荡间，晶石自主飞起撞向冰剑。金石交鸣声中，血色符咒突然暴涨，幻化出三千恶鬼扑向柳如絮。白衣女子剑舞如虹，斩灭鬼影时忽然闷哼——一缕黑气顺着剑身攀上手腕。
\"这是...黄泉引？\"她当机立断斩断左臂，冰封的断肢尚未落地便化作脓血，\"你体内竟有...\"
爆炸声打断话语。独臂老者不知何时苏醒，正疯狂捶打界碑：\"来了！他们来了！青铜柱要倒了！\"
大地开始震颤，剑冢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炎凡怀中的晶石破空而去，九道龙吟响彻云霄。柳如絮按住血流如注的肩头，突然将一枚冰符拍入他眉心：\"去阻止...咳咳...那是镇魔...\"
话未说完，滔天魔气已席卷而来。炎凡在飓风中睁开眼，看见九根青铜柱尽数崩塌。云层中探出布满血瞳的巨爪，而晶石正悬在爪心，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酒长老的葫芦从天而降：\"小子，借你心头血一用！\"
不等反应，炎凡心口已挨了一掌。喷出的血雾被葫芦吸收，霎时金光大盛。老乞丐咬破舌尖在虚空画符，血符与晶石共鸣的刹那，炎凡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三百年前的雨夜，祖父抱着婴儿模样的自己跪在祭坛。九大派高手围在四周，祖父将晶石塞入婴儿心口：\"以我萧氏千年气运为祭，封！\"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现实中的魔爪已突破金光，酒长老七窍流血：\"快！用我教你的酿酒诀！\"
炎凡福至心灵，以指代笔在虚空勾勒。当初老乞丐醉话般的酿酒工序，此刻竟与封印阵法完美契合。当最后一笔画完，晶石轰然炸裂，青光凝成九条锁链缠住魔爪。
\"不！！！\"魔吼震塌半座山峰。
烟尘散尽时，晶石完好无损地落回掌心。柳如絮倚着断剑喘息，独臂老者跪在祭坛前喃喃自语。酒长老抹去脸上血污，突然大笑：\"萧家老鬼，你算计三百年，不如我这坛醉生梦死！\"
炎凡低头看着心口愈合的伤痕，那里浮现出与晶石相同的龙纹。瀑布边的对话突然闪过脑海——当年祖父封印的，恐怕不只是魔物。
晨光初现时，剑冢恢复平静。柳如絮深深看他一眼，御剑离去前留下句话：\"每月朔月之夜，你的封印会减弱。\"她断臂处凝结着冰晶，\"在那之前，学会控制黄泉引。\"
回到杂役房，炎凡在枕下发现半卷《周天剑诀》。扉页夹着片枯叶，上面酒气勾勒出八字：\"剑气酿酒，可醉苍天。\"
当夜他按照剑诀吐纳，惊觉丹田处多了个气旋。每次运转周天，晶石就会剥离出星辉融入经脉。更诡异的是，窗外飘落的雪花在距他三尺处突然蒸腾——就像被无形剑气斩灭。
子时，剑冢方向传来凄厉剑鸣。炎凡摸到窗前，看见九道流星坠入青铜柱遗址。怀里的晶石微微发烫，仿佛在为什么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