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夹着缓风，带着正午后懒散的日光，女子踏入门来有一抹晕色，让屋内的两人都认为是哪家神仙走进了凡尘。

“虽说是事态重大，但也比不上父亲闭关突破。故不曾叨扰。改日我与子阳专门前去拜访父亲。”

老祖骇然，明面上讲过场，背地里已经下逐客令了。随即起身，看着身边冲着自己闺女傻乐了的复子阳也只好无奈拂袖道：“行。如今你是鬼域最大的王，我自然听你的，但是陌旷，你母亲那边....”

女子扭头，眼中闪过寒光，老祖急忙小声改口道：“海欣那边要是这么晚才知道，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讲清楚。”

陌旷先是盯着冲自己微笑的复子阳，随即也淡然的笑着耸肩道：“不就是想看看我找的男人，明日我就带子阳过去。”

老祖愣神，这般温馨的笑容......果然，只有这话是说给他听的。随即摇头，可叹可笑。自己狡诈算计了一生，谁又清楚自己竟然还能有一个这般纯情的丫头。下次再见到同行的几个老家伙，怕是要被狠狠数落一番咯。

看着老祖如一缕尘雾散去，复子阳这才收回视线看向陌旷。

“为什么对自家父亲这般严厉？”

陌旷楞了一下，随即歪头道：“如果从你诞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发觉后代能力比你更强，根骨比你更佳你会怎么想？”

复子阳按照自己的逻辑回道：“会很骄傲吧，毕竟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陌旷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啊，然后会尽快找到办法把自己家孩子利用某种邪法再次融进自己的根骨里，灵力大增。”

复子阳甚为复杂的看向陌旷，随即只能吐出几字道：“鬼....嘛。是这个道理。”

陌旷摇头道：“不是鬼有这个道理。对于人类而言，除非天资真的非常好，根骨其实没有什么大差别。子阳，如果根骨，灵法。成为了活下去的必备条件时，这也不过是巢覆完卵的故事。连自己都没办法活下去，又怎么会在意下一代？”

陌旷的眼神开始看向窗外，复子阳已经听出了端倪，随即追问道：“所以老祖，对你做了什么吗？”

陌旷回道：“收了我五次根骨，抽了三次精血，喝下蛊鬼虫以防后患，最后想把我直接炼丹。”

听后整间屋子都变得宁静，随后复子阳也歪头问道：“刚刚直接把他杀掉也是可以的吧？”

女子笑着走上前弹他脑门，随即坐在一边叹气道：“要杀他，也轮不到我。”

话题就此打住。复子阳也不再问下去，这是仅有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一个心生怜爱，一个心有依赖。两人就这样挨着肩膀坐等午后这段懒散的日光彻底消散下去。

“行了。我还有要事去做。今夜就不等我了。”

复子阳看着已经站到门边的陌旷。随后缓缓张开双臂。

陌旷抿嘴，面如春笋破土的红润，更像是冰原间燃气的篝火。这般百年间都忘却笑容的阴毒美人僵硬的向自己夫君走来。先是慢慢贴上，闻到熟悉的松脂香，然后深深抱紧。最后又如春夜遁走般剥离。一套动作下来，再见时又是站在门框边，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复子阳笑道：“早去早回。”

“知道了。”随即陌旷快步走出院落，只有声音却落的轻柔。

复子阳也长叹一口气来，看向屋内桌上的纸笔。陌旷安排妥当，才想起今日已经到了要给家里写书信的时候。遂缓缓落座，研墨落笔。

兄长安好：

近日琐事繁多，日间不曾叨扰。身居密林之间日光坠坠，风光无限。闲暇之情，信步游走。林内路上荆棘多生，忽见一口深洞，洞内居住着一老人。询问间方知，是陌儿的父亲。

陌儿生平家境不大好，家中父亲多有逼迫。虽如今已有一亩之田可供温饱。却实在不想与父亲相见。我想是为她家中之事如今多说，只会让她徒增烦恼。转念想，事事人为，何家又会像我们一样？兄长勿笑，家中人不多有挂念，只闪过依稀场面，还是小院午睡的舒服。

父亲身体可有转好？兄长莫不可骗我，时光纵昔，年日一转便又要过上一年了。若为复家子定言复家事。待到准备妥当，定然带着陌儿回家见过。

平生不多见着人面，倒是庄上有一座雕龙，栩栩如生，好似活兽。细节刻撰灵巧生动，转鳞，逆鳞炫光折射，让人叹服。我再确定，与兄长们小时打赌的龙，早已在这天下之中且一直盘游于云雾缭绕处。

我虽娇弱，却不曾多病。兄长们不必再多担心。若有机会，也会多加锻炼。虽比不上大哥那举鼎抬石爬爬山还是可以的。

兄长勿念，我与陌儿皆相安无事，自在快乐。

三弟复子阳

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家信，一字未错，复子阳挑眉。随即折进信封内，便向小院外走去。

“少爷。”

复子阳转身，看见站在墙边的紫阙。举手抬足间，都是恭敬。复子阳端详片刻后笑道：“紫阙要一起同行吗？”

紫阙迟疑，复子阳笑着一边将书信收好在腰间一边开口说：“你若是有职在身那我就是少爷，命令你跟在左右即可。你若是紫阙，今日我心情尚佳，邀友人同行你便前来。”

紫阙还在犹豫，复子阳已经上路。夕阳之下，鬼域众鬼皆都纷纷扬扬探出头来。

“少，少爷！”

临行路边百鬼跪让，复子阳眯着眼睛笑着摆手道：“青奢姑娘近日还有没有服用汤药啊？”

少女急忙低头道：“回少爷，身体早已好转。汤药已经不曾服用了。”

复子阳认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大爷，哪知大爷已经上前主动说道：“少爷，我的病，也，也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曾要紧。”

复子阳满意的点头，随即戒告道：“这次可别下跪了哦！你们这些鬼啊，生的都是人类的小病，虽说我站在你们面前都无法入你们的眼。但是病若不除便苦恼一日，永不根除便永伴终生呢。”

众人汗颜，怎么叫入不了他们的眼呢。急忙跪谢道：“谢少主！”

“呵。”

众鬼可能难见，却是唯独站在一旁的紫阙分明听出了，这少年口中的些许无奈。

鬼域路径变化多端，转眼间来到一条独辟小径。复子阳看着台阶对身后的紫阙道：“紫阙可有寄过信？”

这一语仿佛利剑刺了心，让身后活了千年的幽龙真子不好吐出什么话来。这复子阳看似面带春风，这话里却如此讥讽。

“其实寄信并没有什么。主要是寄信的过程。想到要从鬼域寄到人间的信，从东日岭才会分拣，什么信给什么人。就会有什么样的部门。送给各国交谈的，那叫做鬼士不仅要灵法高脑子好还要长得够好看。鬼域的外交谈判皆与他们息息相关。送到各大门派的，那叫做鬼附。鬼附不用日行万里，只需要动用灵法进行灵魂附属即可。说是之前门派争斗鬼域并不想掺和，才有了这么一出。最后一个送到寻常百姓手中的，叫做驳者。是我近日才了解到的。”

站于台阶下方的平台，紫阙也听的入迷。自己这百年来在鬼域内宫学来的机敏乖巧，听风见雨的本事。在此时面前少年的话语之中顿然无形。复子阳从未讥讽过他，甚至连口气，都是他紫阙自己编造出来的！

“驳者，百也。虽说鬼域古书上记载仅一页。却把人与鬼的情绪到出个万千。众生百子，便得一鬼的年代虽已过去。玄都也不再是那个倾废欲倒的国都。然如此，我们反过来想。百子得一鬼，那百鬼必有一子。为了人间家中父母取得联系，为了看到自己姓氏的家族是否繁荣昌盛。这封信，要来的自然，来的轻松。驳者，驳的是人与鬼的百种情绪，他们在编造故事，编造一个让他们的人类后代不害怕自己祖先其一是鬼的故事。”

紫阙呆顿，眼前这少年年仅十七。不是百岁过了的十七，也不是千岁过了的十七。就仅仅是从诞生到现在有那么十七年的见识与想法。然就是这样，他知道，在复子阳进入鬼域后的短短一年之内。他的见识与广度已然比自己还要多出个台阶。

这么长时间的听，让紫阙也抒发道：“这些故事与门类...我竟一概不知。”

复子阳停滞片刻，随即笑道：“不如紫阙也做书信送予家中？”

话音一落，紫阙那双眸中泛出的银紫色灵光都暗淡失色，随即抬唇笑语掩饰道：“当然。但是今日操之过急。还是我改日自己前来便可。”

复子阳点头，转身朝着一扇老旧的古门走去，紫阙也紧跟其后。门上有匾，是为，来去屋。

“子阳哥。”

掀过一扇门帘，见着坐在正中央黄木柜台后的小姑娘，灵动的大眼睛给昏暗的古屋增色，虽然都是陈旧的家具摆设，但是每一处都见不着灰尘，很明显这间屋子每日都被精心打扫。

“你爹呢？”

小姑娘站在板凳上认真道：“今日我来负责来去屋，有信尽管交给我。”

话音刚落，站在板凳上的小姑娘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站在复子阳身后的紫阙，惊声叫道：“是紫阙！啊！”

霎时满脸通红，蹲在板凳上没了刚刚的魄力。饶是复子阳嘴角抹出一抹微笑转身看向还在四处端详的幽龙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