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风柔。
幽幽绿草应不知弱水的危险,才悠然随风摆动着细腰。
柳依依却是知道的,已撒着娇道:
“这地方虽美得像仙境一样,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那还不得把人闷死。”
“多少人为了飞升仙境,穷极一生苦修,此刻你亲临仙境,还不乐意?”夏语梦道。
“我的梦姐姐,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弱水将我们围成一座孤岛,现在又只你我二人,天神、仙女、灵兽,啥也没有,这算哪门子仙境呀?”
“或许仙境,本就孤清。”
“我才不稀罕什么破仙境,我要灯红酒绿的大千世界,我要回去。”
“吵着闹着,就能过弱水?”
“那我不是没有办法吗?还不能说说话啦?”柳依依嘟囔着嘴道。
“万物皆无绝对,弱水也定有可浮之物。”夏语梦道。
“那我们,立即,马上,赶快找一找吧。”
顿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柳依依拉着夏语梦,就要往大树底下避雨,却又突然捡起地上大张大张的芭蕉叶,当作雨伞,不再靠近大树。
因为,天空已电闪雷鸣,而雷雨天是不能在树下避雨的。
芭蕉叶下有一石碑,石碑被大雨冲刷了一阵,竟现出十六个字:
君无渡河,君欲渡河。
欲渡此河,须问此花。
雨停,风起。
萧瑟过耳,凉意习习。
“此花?这朵花?能听懂我们说话?”柳依依指着一朵盛开得异常高大,又凄艳异常的花,疑惑的说道。
夏语梦还未开口,花朵已上下摆动起来,忙忙点头的样子。
“呀,真能听懂呀?你是在点头吗?”柳依依问花。
花朵又上下摆动,点着头。
“我长得漂亮吗?”柳依依又问道。
花又点了点头。
“比夏语梦漂亮,对吧?”
花朵左右摆动,摇了摇头。
“哼,你是一朵说谎的花。”
花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一朵笨花,不然怎么会觉得夏语梦比我漂亮。”
花又摇了摇头。
柳依依突然想起了正事,忙问道:“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平安渡过弱水?”
那朵花却突然仰起了头,不再摆动,像个生气的孩子,傲娇的仰着头。
“她还生气不回答我了?”柳依依一脸委屈地向夏语梦说道。
“谁让你问些无聊的问题,换作谁也不想回答。”夏语梦道。
柳依依突然大喜着道:“原来她不是生气,她是在回答我,你看。”
夏语梦顺着柳依依手指的方向,正是花朵仰头所望的地方,那里有花的种子。
“我明白了。”柳依依跃身拾起一把花种洒向弱水。
花种果然没有沉落,只是转眼间暗淡,然后消亡。
风已凛冽,霜雪将至。
呼啸而过的风,送来阵阵刺骨的寒,宛如深冬的冰刀。
柳依依此刻的心境,冰冷而绝望。
她捧着纷扬落下的雪花,绝望的泪水潸然而下。
突然,她双眼一亮,又说道:“我明白了。”
夏语梦会心一笑,没有说话。
只听柳依依轻声道:“等一等。”
等一等。
温暖的阳光,扫开了柳依依绝望的阴霾,消融了覆盖草木的霜雪。
柳依依又飞身拾起一把花种洒向弱水,然后微笑着道:“再等一等。”
阳光愈来愈烈,林间传来蝉鸣,弱水中的花种逐渐长成鲜花,绽放,盛开,花朵又高又大,比回答问题的花,还要高大。
柳依依拉着夏语梦的手,说了一声“走”。
两人一起跃上花朵,借道花朵渡过弱水。
渡过弱水后,两人心情怡然,就像此刻的秋风,凉爽宜人。
夏语梦突然摘下了弱水上逐渐枯萎的花朵,柳依依惊讶的问道:
“你不想让再到此处的人渡河?”
夏语梦笑了笑,回答道:“你既然知道春生夏长的道理?自然应该知道,秋收冬藏。”
“嗯,我们再等一等。”柳依依笑着说道。
等到风再次凛冽时,她们就将那朵花,那多花的种子,藏在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笑。
那朵能回答问题的花,又绽放了一些,也像是在微笑,笑得美丽,而不再凄艳。
白云飞也想笑,却笑不出,他没有剑,随手操起一根枯树招架着恶鸟,模样狼狈不堪。
一旁的连海平,挥剑决绝,纵然大汗淋漓,仍不失潇洒风度,那如炬的目光,似要照亮天地间每一个阴暗之处,然后燃烧,通通烧尽。
其他人在慌乱的挥舞间,不慎次第跌落悬崖,白云飞一阵阵的心如刀绞,他们拼命的挥打着,顾得上一头,顾不上另一头。
匆忙而无助的挣扎,却终究难逃跌落谷底的命运。
他再看看这些鸟,丑陋可怖,但它们除了长得令人厌恶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它们是恶鸟。
它们朝着自己飞来,却没有一只攻击过自己,反倒是自己,先就把它们当作假想敌,而大打出手。
在没有确定它们是否是恶鸟之前,自己先做了恶人。
想到这里,白云飞深深地感到愧疚,他打算不再出手,他想先确定,它们是不是恶鸟。
白云飞放下枯树,他看见飞向自己的群鸟,在靠近自己的咫尺间,侧身闪过,飞向远方,它们当真没有攻击他。
连海平看着一动不动的白云飞,心中不解,他刚才狂乱的挥舞,为何转眼平静?
白云飞难道看不见,自己正在挥剑斩杀的这些恶鸟?
他刚刚明明看见所有人都在胡乱的挥舞,而只有自己一剑一剑斩落下来,一只只丑陋的鸟。
难道每个人,都只看得见涌向自己的恶鸟?
就像每个人,只在意那些涌向自己的危险。
难道此处,本来就没有鸟?
没有鸟,自然不存在恶鸟。
既然没有恶鸟,又怎么会有恶?
既然没有恶,自己本就不必拔剑。
“如果没有恶,剑,是否也可以没有?”连海平忽然如此想到,剑已入鞘,他怡然的靠在石壁上,那些涌向自己的群鸟,转瞬消失。
连海平舒缓的眨了眨眼,静静的看向远方,他才发现,原来天空的湛蓝,竟是这么美。
两道白光闪过,白云飞、连海平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问花在这里,跟着问花的那六名女子也在这里,柳依依拉着夏语梦,指着琉璃镜,对白云飞和连海平说:
“你们是从这里出来的,嘻嘻。”
问花接着道:
“恭喜诸位,你们刚才的经历,都是我师父‘妙成大师’设下的幻境。”
白云飞问道:
“幻境?为何我们会进入妙成大师的幻境?”
问花回答道:
“因为这便是考核的题目?”
白云飞开心地道:
“那我们,就算是通过了?”
问花回答道:
“没错,你们刚才在‘修空境’中,悟到‘不被外像所惑’,所以通关。”
白云飞缓缓道:
“不被外象所惑,放下内心先入为主的偏执。所以,我们通过的,是‘悟性’这一关?”
问花回答道:
“通过了两关,落入灵血阵那一关,考验的是‘意志’。顺利通过‘意志’那一关,便会直接进入‘悟性’这一关。”
柳依依抢着问道:
“那我们在那个美丽得像仙境,危险却如魔域一般的地方,是什么鬼地方呀?”
问花回答道:
“修时境。”
柳依依喃喃道:
“修时境?果然如我所料,我们经历的天气变化,象征四时,所以我们遵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而采取与之相应的方法,才得以过关。”
问花回答道:“没错,你们的通关关键便是--‘效法自然,顺时而为’。”
“这个题目一定是你出的。”柳依依嬉笑着道,“哼,欲渡此河,须问此花。好一个刁钻傲娇的问花。”
问花噗呲一笑。
夏语梦忽而开口问道:
“那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幻境?”
柳依依却抢先,故意笑道:
“你可能想问的是,他,在什么幻境吧?嘻嘻。”
夏语梦脸颊微微泛红,问花回答道:
“燕乘风他们在‘修远境’,其余的人在‘修身境’。”
夏语梦看着琉璃镜,若有所虑的问道:
“‘修远境’中几乎每一步,都可能掉进深渊。没有灵力,能通得过吗?”
问花笑笑,没有回答。
他们的目光一起看向修远境中,有些人刚一迈步,便已跌入深渊。
有些人,走着走着,在迷惘和无奈中,也掉进了深渊。
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脚下的细丝,只能凭着一腔热血,勇敢的往前走。
他们不能不走,狂风欲将他们往深渊推,只有抵达高楼。
只有抵达高楼,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柳依依不解地说道:
“明明有时会有微光,他们却一直闭着眼,真是笨。”
问花缓缓答道:
“即使睁开眼,还是会被无处不在的黑纱,残酷的蒙蔽。你不在其中,你自然不知,他们已然心力交瘁,逐渐麻木。”
黑暗中,好似已有人走到对面,但随即却一声惨呼传来。小心翼翼走了那么久,到头来才发现,竟是方向错了。
大地毫无征兆的震荡与旋转,狂风起起伏伏,猝不及防的危险接踵而至,无一不在撕扯着燕乘风的信心与希望。
没想到那可凌云的壮志,吞天的雄心,在这颠簸难测的境地,竟如此微弱,微弱到随时都可能荡然无存。
但他,一个不肯认命的人。
又岂会是轻易言败之人?
风发意气,歌笑苍穹。
越是动荡,越是勇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