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树林后，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坳里，这里有三棵并排生长的水杉树，其中一棵上拴着一匹黑色骏马，是陈书馨骑来的。

眼看着火把朝这边追索而来，二人跳上马背，解开马缰，陈书馨两条大长腿一夹马腹，坐骑悄无声息地跑了开去，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幽灵。

看来，这是一匹训练有素的好马。

“你干嘛！”陈书馨突然惊叫，“把你的脏手拿开！”

原来，黄汤平这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打工人，压根就没骑过马，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马儿一加速，他就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陈书馨的腰。

“都是大老爷们，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黄汤平说，“难道你是个女的不成，就算是个小姐姐，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啦，我又不会骑马，我可不想摔下去。”

“谁是你姐姐，我……我是男的！”陈书馨身体绷紧，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把你踢下去！”

“事实往往是不需要反复强调的，除非……”黄汤平拉长语调说，“是谎言。你肯定不是男人，我已经有八成把握了。”他这话是唬人的，他顶多不过有五成把握。

现实世界里，也不是没有长相柔美的男性，比如某些小鲜肉。何况，陈书馨比起那些家伙可有男儿气概得多。

“你放屁！”陈书馨急得爆了粗，“再不松手我可真踢了，我就不喜欢别人抱着我，不行啊？”

“你要真是男人，那我可就往上摸了。”黄汤平无视他的威胁，痞痞地说，同时，他的手真的开始慢慢从腰部开始往上游走。就不信你不说实话，他得意地想，反正现在他不是捕头了，和自己一样是个平头百姓。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如果他是男的，那也没啥，反正大家都是男的，摸一下又不会怀孕。如果他是女的，那可就有趣了，一位封建时代的女捕头？

陈书馨猛地一拉马缰，马儿立刻停了下来。黄汤平正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之际，脸上突然挨了狠狠的一耳刮子，在这寂静的夜里，耳光格外响亮，在山谷间回荡。

“臭流氓！”陈书馨瞪了黄汤平一眼，“还不放开手！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鬼才来给你报信。”

黄汤平赶紧松开了手，这波不亏，不就是被小姐姐打了一巴掌嘛，黄汤平心想，起码确认了眼前这位的性别，想不到，还真让他遇到了个现实版的花木兰。

月光下，陈书馨气鼓鼓的模样越发有了女人味，想必是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识破，没有再伪装的必要，她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女儿天性。

现在再看她的容颜，真可称得上是既英姿飒爽，十分之可爱。秀挺的鼻尖、小巧的嘴巴、水灵灵的黑眼睛，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你这是为什么？”黄汤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一个女孩子，要想在男人堆中隐瞒性别生活，还要当他们的头儿，不知道有多难，一定有什么隐情。

身后的火把没有继续朝这边追索而来，看来，他们不仅不需要视力，还不需要听力，刚才这丫头弄出这么大动静，黄汤平还以为铁定要被发现，然后上演一出警匪追逐大戏。不对，自己和陈书馨可不是匪……

既然捕快没追上来，陈书馨又极度排斥被人抱住腰部，两人只能下马步行。

陈书馨没有回答黄汤平的问题，也没有再理他，牵着马儿的缰绳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黄汤平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这丫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自己还小好几岁，要是搁二十一世纪，那还是在校读书的大学生。想不到却已经成了一县之捕头，还是女扮男装的！

她的故事一定很有趣，只是，好像她并没有同自己分享的意思。也是，自己和她因为案子萍水相逢，才认识几天啊，人家会对自己掏心掏肺才怪。黄汤平自嘲地想，自己害得这样一位可爱的小姐姐丢了饭碗，真是罪过，罪过。

得尽快想办法打倒黄广仁才行，然后帮她官复原职。

两人从小路走出黄家村所在的山坡，来到了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大道上，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清冷的月光下，远处群山的黑影连绵不绝，像一道黑色城墙。

大道在月光下蜿蜒延伸，如同掉落在山川之间的一条玉带。

走着走着，前面的陈书馨突然开口说道：“你答应我保守秘密，我就告诉你。”

“当然。”黄汤平急忙答道，“我像是那种泄露别人秘密的没素质的人吗？”

陈书馨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回首一顾，真叫百花为之黯然，黄汤平竟有些看呆了。

“我父亲曾经也是一名捕头，”陈书馨说，“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他的手下里出了内奸，将行动计划透露给了罪犯，那名罪犯很有实力，不但没逃，还布置了陷阱。父亲中了他们的陷阱埋伏，为掩护同袍撤退，死在了那里。”

“你想找出那名内奸，替你父亲报仇？”

陈书馨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那你找到了吗？”

“我正是因为破了那件悬案，被破格提升为捕头的。”陈书馨突然停住了脚步，“那名内奸，正是我父亲牺牲性命掩护撤退的那个人。”

黄汤平默然，这种农夫与蛇的故事，现实中时有发生，好人不总是有好报的。

“我原本只是想替父亲报仇后就悄然离去，但自从那件事后，我爱上了捕快这个职业。我喜欢那种将坏蛋绳之以法的感觉，那一刻，我好像变成了正义的化身。”

“所以，我克服了种种困难留了下来，这个世界很大，我不可能将所有坏蛋绳之以法，但至少，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想打造一个没有罪犯的朗朗乾坤。”

因为热爱，所以坚持。

“你父亲是个英雄，”良久后黄汤平说，“虎父无犬女，有你这样的女儿，他足以含笑九泉了。”

陈书馨身体微微一震，随后又迈开了步子。“谢谢。”她轻声说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黄汤平问，他对于得到答案并不抱希望，不过是随口一问，想不到却得到了如此详尽的回答。“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没有为什么。”陈书馨放慢脚步，像是故意等他，等他们并排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他一眼，“抓了这么多年的坏人，已经形成了一种分辨一个人好坏的直觉。”她那双朝气蓬勃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打量着黄汤平，目光似乎具有穿透力，能将他看穿。

“你不像是坏人。”

那是你还不了解我，黄汤平悻悻地想，如果你认识我前女友，她会告诉你我有多坏，当然了，是在过二人世界的时候。“太遗憾了。”

看到陈书馨疑惑的表情，黄汤平耸耸肩，补充道：“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想当坏人，活上几千年，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山川间回响，似不羁的宣言。二人一马的身影并肩前行，随后消失在山脚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