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弘任由紫苏接过虚弱的李承业,面如沉水地瞪了路人脸一眼,招呼了龙牙、龙息二人,头也不回地回寺庙方向了。
李承业满脸问号,但又颇为享受这种可以闻到紫苏体香的搀扶姿势。他扭头看向紫苏,问道:
“紫苏,这位……你们认识?”
紫苏有些心疼地看着李承业,解释道:
“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承业哥哥还没来这里,师父也是路过,夸我……”她扭头看着自家师父,问道:
“师父当时夸我什么来着?”
陈何笑道:“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正好幽通司缺一个弹琴的小丫头,为师便想着收你习音律。”
紫苏对着李承业扬了扬脸,一脸炫耀。
李承业心说你们幽通司收人还真是随便……
他揉了揉紫苏的脑袋,惹的紫苏一阵咿咿呀呀。长着一张路人脸的陈何陈大人笑着摇了摇头,一脚踹向躺在地上的郑鼎,骂道:
“别装死了,快起来,在两个小辈面前这样,当真是不要一点面皮了。”
郑鼎打个滚,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讪笑道:“陈大人,太子殿下不把咱当人看,您也不知道体恤一下我。”
陈何把“固山”扔给郑鼎,道:
“这鸟名曰毕方,攻心之术高超。你平日里只练体魄不练心境。吃了这亏,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回去以后把《心经》抄个百来遍交给我。”
郑鼎刚要怨声载道,路人脸老阴比陈何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否则罚俸一年……”
郑鼎顿时蔫了。
李承业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毕方鸟,又回忆起与师父这六年的点滴,不由得又红了眼,刚要出声,又被陈何抬手制止。
拿着木犀刀的他背对着李承业,正经起来的声音颇有些清冷:
“你不用对我许诺什么,来不来幽通司是我给你的选择,不是要求,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不在乎,不要把你想的太过重要……镇压这只毕方更是我们幽通司的本职所在,所以不必多说。至于杀了它,这世上应该还没人能做得到……”
李承业一愣,心说我只是想请您去家里坐坐,您戏还真多……紧接着他又苦笑一声,哪里他妈的还有家啊……
陈何抽刀,打散了毕方身边的灵力,把它抽回了原型,火在毕方身上滚动,胸腹间的伤口已经几乎愈合了。
感受着木犀刀刀身上寡淡了许多的灵力,陈何皱了皱眉头,先前赶路消耗了太多,得再借些势了。
此时乌云遮天,本应是正午的天色暗淡得如同夜晚。
毕方收敛了周身的火焰,拍打着双翼,讥讽道:
“陈大人,这百里的火焰都受我控制,没了影子,您还怎么沟通天地之力?就凭你这所剩无几的灵力,怎么杀我?你们这种光的奴隶,才是天地真正的弃子。”
陈何轻哼一声,闭上眼睛,而在睁眼一刻,月出,惊山鸟!
李承业与紫苏一并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的景象——
一轮大月缓缓地从海平面升起,清冷的月辉拨开黑云,把这海岸连着周围一起照的如若白昼!
这一天,婆娑之海上没有太阳,月亮代替它行使着光明的权利。
李承业满脑子都是“教练我想学这个”,他不理解,如此渺小的人类,如何拥有这样的伟力……
郑鼎拄着刀,赞叹道:
“陈大人的‘月神’命格,委实是羡慕啊……”
陈何握着正汲取月辉的木犀刀,对着影子刺了进去!
……
看着那轮洁净的圆月,毕方已经开始发抖——几乎肉眼可见的庞大灵力正如百川入海一般汇入下方那只小小的身影,而自己面对他的感觉……
就像不久前它随意焚化的那只蛇,恐惧,且无处可逃……
陈何抽刀,看着面前一只腿的火红怪鸟,一时有些怀念……
许久之前,那座小院,师父叼着狗尾草,他说:“有种怪鸟啊,浑身都火红火红的,只长一只脚,专攻心境,小何以后遇见了一定要小心,听说人形是个美艳的女子哩……”
师娘突然从背后出现,拿着师父的‘河柳’抽打师父,师父绕着梁柱躲,师娘提着刀追,河柳在刀鞘里轻微振动,似乎跟自己一样,笑话那个怕娘子的师父……
二十年不过一弹指。如今,人已尽死,刀再不振……
他拿起木犀,庞大的灵力流支撑着他浮起,他轻轻念着师父的曾经教过的话:
“如遇毕方,砍其头颅……”
他斩出第一刀。
“斩其双翼……”
第二刀。
“玄冰镇之,压于深海,方可封印百年……”
水流自海里射出,迅速成冰,紧紧包裹了毕方残缺的尸身,陈何运起灵力,将这玄冰深深压入婆娑之海。
陈何收刀入鞘,满身的灵力顷刻散去,奔涌着又散于山河湖海……
他走到紫苏面前,说道:
“走吧,先去你家休整,正好我也要跟你爹娘聊聊带你去皇城的具体事宜,之后再去跟殿下汇合。”
紫苏点点头,扶着李承业去往家里了。
……
紫苏家里。
姜弘上座,陈何次席,李叔坐在陈何右侧,两人正相谈甚欢。
紫苏和王姨去厨房忙活了,太子殿下的驾到让这个普通农妇很是受宠若惊,虽比不得御膳房,但总要多做几个乡间小菜。
王姨一边切着菜,时不时瞄两眼自家姑娘,最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承业……伤怎么样?”
紫苏正洗着菜,随意答道:
“和太子殿下的侍卫一起,在村长家里休息。师父说了,没受伤,只是有些脱力。”
王姨哦了一声,故意问道:
“那老师父……死了?”
紫苏嗯了一声。
王姨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有没有怪你、怪我们家?”
紫苏摇了摇头,不说话。
王姨又切了一会儿菜,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干脆把刀一放,就要去村长家找李承业问个清楚,可还未出门,就听到李承业略显虚弱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见过陈大人。”
李承业体力已经恢复了些,又想去听听紫苏要被带去哪里、去多久,就赶忙来到这里了。
他刚要说话,就看到厨房前招手的王姨,对着姜弘眼神示意了一下,赶忙去跪舔自家丈母娘。
王姨看着异常虚弱的李承业,有些心疼
——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刚刚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一……
六年来,自己照顾这个没娘的孩子也很用心,缝补衣服,拆洗被子。她知道李承业的心思,她也觉得李承业这孩子不错,没爹娘又怎么了,到时候肯定也孝敬自己紫苏他爹……
李承业也猜到了丈母娘的想法,正要出言宽慰几句,却听她问道:
“承业啊,身上还疼不疼?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会再过来啊?”
李承业鼻头一酸,忍泪道:“我没事,王姨……”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王姨,我不是糊涂人,这件事根本不怪你们,不怪紫苏,不怪李叔,也不怪王姨你……”
王姨顿时泪眼朦胧,轻轻拍着李承业的手,正要说话,却听座上的陈何轻笑道:
“李承业,你当然怪不得紫苏……那破庙里的屠夫,只凭那一只腿的小鸟可伤不了他,就是死了,也只可能是自己坐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