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一切都变了！那是因为父亲的药医死了人，他们便要捉拿爹爹...”

齐鸣双目微阖好似在回忆什么，片刻之后忽然暴睁，眼部肌肉不断抽搐，眼白上血丝肉眼可见的涨红鼓起。

“凭什么！他们为什么不看看死的是谁？那明明是坊中臭名昭著的无赖啊！这混蛋三番五次的骚扰姐姐，他简直是找死！”

“周围邻居皆是欺软怕硬的懦夫，一个个被无赖踩在脚下欺辱的时候怒不敢言，他死了连拍手称快都做不到吗？当邻居向官府告发爹爹，当捕快拿着铁尺铁索上门的时候，我真的好后悔...”

“我恨自己不该换掉那无赖的药，而是该在井中下毒，将这些窝囊废通通毒死才是！”

曾经谦虚有礼的风度已然不见，厅中大小首领听得微微皱眉，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个十几岁孩子说出来的。

“衙门派出了捕快十余人，算上副役帮闲不下半百之数，就为捉爹爹一人而已！呵呵，后来我才知道，那无赖之所以横行无忌，原来是有个给知府作妾的好姐姐！”

齐鸣的冷笑中嘲弄意味甚浓，他继续说道：“父亲大人担心我和姐姐还小，恐不能照顾自己，如此危急时刻也毅然带上我二人。

我齐鸣不过是被抛却山中的一草芥耳，又何德何能劳父亲大人如此？”

“带着两个幼童，父亲硬是在峻岭荆棘中趟出了条活路。当见到恶虎岗的寨门时，他几乎晕厥过去！”

眼中的红血丝消退，齐鸣的眼眶略微泛红。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们一家幸福生活的重新开始，没想到噩梦还没结束...”

“父亲医者仁心，打心眼里厌恶喊打喊杀只造杀孽的武夫，更别说你们这群无恶不作的土匪！但为了在此处容身，他尽心竭力诊治你们每一个人！”

“够了！小子住口！”齐鸣的骂声刺痛了某些人，当即有头领出声喝止。

齐鸣毫不畏惧地瞥他一眼，冷哼道：“王瘸子，若无家父妙手回春，你此时便已该叫王瘫子了，又哪里有机会在此大放厥词！”

王瘸子被揭破往事，一张老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一时间好不精彩。

“我若知道你们这群莽夫连父亲都护不住，宁死也不会让父亲投奔此处！”

“父亲虽中了官兵流矢，却不是致命伤。可他身体本就不好，为了救你们这帮贼杀才，几次箭疮崩开也浑然不觉，直到昏死过去...”

恶虎岗的老当家们脸色都难看起来，老齐运气不好怪不得旁人，但是齐鸣指摘他们又无法辩驳。

怎么辩驳？你爹运气不好，救我们的时候死了，他要是没救我们就不会死了？这叫人话吗...

齐鸣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忍在心中多年的愤怒，注定要在今天彻底释放。

“从那时起，我恨恶虎岗，恨你大当家，恨你王瘸子，恨你们所有人！”

“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带姐姐离开这匪巢，这天下能与我相依为命者，唯剩姐姐一人而已！”

“我付出常人无数倍的努力，读书、练武，只为掌控自己的命运，只为以后照顾姐姐，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一切都如我预计那般进行！直到...”

齐鸣面目狰狞，嘴唇已咬出血丝，太阳穴上青筋一次次鼓起。

他忽然转向陆阳和周儒，抬手一指，如野兽般嘶吼：“陆阳！直到你这混蛋来到了恶虎岗，一个老光棍居然学着别人做媒！

当我安排好一切，跟姐姐说带她离开的时，她居然告诉我，告诉我她要成亲了！”

“哈...哈哈哈！要成亲了！周儒...论武功、论长相、论学识，你可能及得上我分毫？！”

当齐鸣喊起他口中曾经的大哥，曾经的准姐夫时，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昨夜我们几人聚首饮宴，周儒这混蛋与姐姐嬉笑怒骂，两人浑然一体！我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我在夜色和风雪中悄悄等待，直到周儒醉醺醺地离开，我才又去找姐姐，可她这次却连门都不愿意开。”

“我与她隔窗交谈，劝她跟我离开这贼窝，告诉她我定能凭自己的本事，护她一辈子周全！可她只是反复告诉我...她要成亲了......”

“要成亲了...开什么玩笑啊！我齐鸣得不到的，又怎会拱手他人？”

“周儒！这结果你可满意？”

“我本欲今天再找机会除掉你！料这岗中一群有勇无谋的猪头，想破天也休想堪破我的手段！

却没想到居然功亏一篑...陆阳...你还...真的该死！”

周儒被骂得神色呆滞，他从没想过这个未来小舅子居然是如此的恨自己...

聚义厅中鸦雀无声......

没人能料到区区少年心思阴沉至厮，粗鄙喝骂之语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口，只觉图惹人笑。

陆阳看着已近疯魔的齐鸣，暗自叹了口气。

像他这样性格偏激，又钻进了牛角尖里的人，若是没人帮其解开心结，那么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实在不算出人意料。

而唯一能帮他解开心结的老齐却早已离开人世，此间悲剧似乎早已命中注定。

陆阳忽然沉声说道：“你觉得自己天纵奇才，同辈之中绝伦逸群，无人能出其右。”

“嗯？”

“你觉得事到如今，是恶虎岗对不起了你，是周儒逼了你，是我害了你。”

“你想说什么？”不知怎么，齐鸣居然开始紧张起来。

“我想说，令尊的错误，并非落草恶虎岗；令姐的错误，也并非欲嫁与周儒。”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令尊行医一辈子，你当真以为，他事后仍不知是何人换了药吗？令姐与你青梅竹马，你当真以为，她从来不知你倾心于她吗？”

“你...你胡说！我没有...没有倾心...！”

齐鸣有些慌乱，陆阳说得这两人都是他的禁脔要害。

“令尊当然错了，错在不该将蛇蝎在心的你带回家中！

令姐也错了，她也不该为了绝你不伦邪念，年纪轻轻便要嫁作人妇！

你可知我为她和周儒做媒一事，乃是令姐亲自拜托于我的？”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