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落叶如雪，深夜，云荒大陆南楚桑州城外贫民窟，一间破烂草屋内，龙越躺在凌乱且臭烘烘的床上，左腿缠着厚厚的绷带。

微弱的油灯下，龙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屎臭味。

“咳咳咳”

好友辰逸闻声跑到床前，脸上充满忧虑，“龙越，你好些了吗？”

“苟延残喘罢了，三天后赔不上唐少爷的两万两银子，还不是得活活被打死，咳咳咳；”龙越有气无力道。

唐家，桑州四大世家之一，垄断桑州的丝绸生意，控制大片土地，唐家少爷唐荒在桑州嚣张跋扈，无人敢惹。

桑州有种职业，名曰挑粪人，桑州城粪便就是他们处理，大量桑州底层民众以此为生，三年前，龙越来到桑州，选择了挑粪人这一职业，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三日前，龙越在唐府挑粪，多看了唐荒一眼，不小心脚底一绊，顿时两桶粪便倾泻而出，洒满在地，瞬间臭气熏天，迎面而来唐荒脚底踉跄，躲闪不及，摔在布满粪便的地面上。

好巧不巧一只桶划着完美的弧线，飞扣在唐荒脑袋上，桶中残留的粪水顺着脑袋流了下来，吓得周围侍从不顾臭味赶紧将满身粪水唐荒扶起来。

唐荒怒了，双眼瞪着龙越，从小锦衣玉食，没曾想有一天会粪水淋身，这一切都是拜眼前挑粪人所赐，这要传出去，不得被桑州上层人士笑死。

他全身恶臭，手中万两银子刚买的名画毁于一旦，顿时怒气冲冲，五官气得变形，恶向胆边生。

命令侍从爆打龙越，要不是唐荒今日拜佛归来，不想杀生，龙越已命丧黄泉。

今日不杀并不代表他日不杀，唐荒要求龙越赔偿名画白银两万两，如若不然，龙越所住之处周围的百余名挑粪人将被通通打死。

眼前挑粪人根本没法弄到这么多银子，即便挑一辈子粪，唐荒只不过改日找借口杀人而已。

龙越望着辰逸，惭愧且内疚，“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龙越，当年没有你的救助，想必我早已饿死在桑州街头，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愿与你一同承受。”

闻言，说不出的感动。

“扶我起来，”龙笑忍着疼痛道。

屋外的空地上，燃起火堆，百余名挑粪人聚在一起，见龙越出来，众人直视他，有的愤怒，有的呆滞，更多的是迷茫，飞来横祸，任谁也接受不了。

龙越在辰逸的搀扶下，推开门，望着众人，内疚，亏欠，为何世道如此不公，我一个人犯的错，要众人来承受。

龙越扑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对不起，我害了各位，你们打我骂我，我心甘情愿受着，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拯救大家。”

人群中年纪稍大的冷哼一声，“你拿什么拯救，看看你自己，半死不活，还连累众人，无所谓了，谁让在座的各位天生都是苦命人，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别在做这挑粪人。”

闻言，龙越陷入沉默，无言以对，“确实，自己拿什么拯救众人，”心中更加痛苦，充满无尽的愧疚，辰逸费劲把龙越拉起来，“不是你的错，是唐荒欺人太甚，龙越。”

生活在这里的人，社会最底层，本就对生活没希望，过一天是一天，如今却因龙越惹怒唐荒，大概率命丧于此。

良久，一年轻人怒道:“反正都是死，不行就和他们拼了。”

年纪稍大的回道:“拿什么拼，就凭我们挑粪的扁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两万两银子，这不是往死路上逼吗？我这辈子一百两都没见过。”

“要不各位还是另谋出路吧！桑州挑不了粪，我还不能换座城挑？”

“通往别处的道路已被唐府的掌控，要是被抓到，当场就得被打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死好了……”

众人乱哄哄。

轻风吹过，龙越额头的一缕青丝随风飘扬，憔悴的面容毫无生气，一瘸一拐穿越人群，凄凉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辰逸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他知道龙越此刻想静一静。

众人互相看了眼，叹气道:“龙越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是不是对他有点过分了，毕竟不全是他的错，唉……”

“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唉！”年老者道。

桑州北侧落凤山山顶，枫叶如雪花般飘落，空中下起了连绵秋雨，龙越站在崖边，秋雨打湿了他的衣裳，望着灯火通明的桑州城，感叹世道的不公。

自己引发的事故，连累了那么多人，“可笑，真是可笑。”

如果一人之死能换取众人性命，龙越会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生命。

可是他知道唐荒是怎样的人，桑州第一恶少岂非浪得虚名，就连桑州城主都要惧怕三分，打死区区百余名挑粪人就如同踩死蚂蚁一般简单，毫无心理压力。

但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众人无辜丧命，龙越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原谅自己。

龙越痛苦的闭上双眼，雨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良久，长长的出了口气，仿若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男子睁开双眼，望向棵脸盆大的枫树，他住着拐杖走了过去，红色的枫叶不时的降落在他周围，就像凋零的红色花瓣。

龙越跪在潮湿的地面，双手刨土，手指充满血丝，枫叶飞扬，鬓角的发丝沾满泥土，片刻，一把剑柄出现在视野中，剑柄精致的纹路在黑夜下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微微闭上双眼，单手握住剑柄，瞬间拔出，剑身寒光闪烁，杀气扑面而来，龙越抚摸剑身，熟悉的感觉传来，轻声道:“朝露，好久未见。”

此剑名唤朝露，由著名铸剑大师干莫花费七七四十九天打造而成，材料出自极北之地的铁寒山，剑长三尺，削铁如泥，云荒大陆名剑之一。

望着此剑，龙越陷入回忆，半个时辰后，龙越额头直冒冷汗，面部抽搐，内心挣扎，喃喃道:“曾经种种，犹如过往云烟，就让永远过去吧！”

“可是，那众人性命……”

“锵”，震得周围枫树落叶纷飞，地面尘土飞扬，山鸟惊飞，龙越把剑重新插回原地，并缓缓盖上泥土。

“往事不堪回首，重掌此剑，意味着回到过去，从前的龙越已经死了……”

“云荒大陆的江湖三年前就已经没有这个人。”

“哈哈哈哈哈……”龙越一阵苦笑，苍白的脸庞在黑夜中尽显无助。

他用力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身材单薄，步履蹒跚，满身的伤病让二十几岁的他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

山顶的风越刮越大，满山的草木随之摇荡，秋雨打在龙越青涩的脸上，竟有些生疼，抬头望着无尽黑夜，没有一丝光明，踉踉跄跄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