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黯有病。

病的不轻。

他还未穿越而来时，原主就从小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天天成把成把地将药往嘴里塞。

家中纵然在乡中富庶，寻遍城里名医，也治不了他这先天之病。

用名医的话说：“这孩子活到现在，都是祖坟冒青烟的运气了。当下唯一的出路便是拜入宗门，或许那些修真界的大人们还有些法子。”

正是因此，他才会出现在这宗门大选的会场处。

沈黯坐在地上，病殃殃地歪着身子。俊逸秀气的面容，却无一丝血色，比墓里刚挖出来的死人恐怕还要白三分。

身畔无数年轻人匆匆而过，经过时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沈黯挣扎着撑地想要起来，却眼前一黑，又瘫坐下去。

催动一次灵器“盗物”，对他造成不小的负担。

况且，他已经时间不多了。

【以宿主当前的身体状况，恐怕最多再活一年。若没有上一世的奇遇，恐怕依旧要死去。】

【不过，要是跟着系统剧情走嘛……很快就能获取大补的丹药，可以延长寿命哦。】

系统不放过一丝机会，依旧“利诱”沈黯，换来却是爱答不理。

沈黯忽觉身体一轻，一转眼，竟是被许鸿拉起臂膀。

他愣神了一下。

“公子，大选开始了。我……扶您上山。”许鸿眼神中有愧疚，有后怕，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决绝。

沈黯沉默，打量着他。

片刻后，还是展颜而笑，在脑中言道：“人之初，性本善。这娃娃从小抓起，还是能培养成一枚不错的棋子的。”

系统：“……”

转眼间，时间到了中午。

在山腰处，数千名年轻人测过了天资根骨。

许鸿惊异又担忧地道：“想不到公子您根骨这么卓越。可是以您的身体，恐怕正道还是不会接纳您……”

他咬咬牙，道：“公子，这令牌……”

【宿主，您知道他所言非虚。还是拿上令牌吧。】

沈黯按住他的手，笑道：“无妨，我不入正道不就是了？”

“那您去哪？”系统与许鸿同时问道。

“无相门。”

这话说与许鸿听，也是为了让系统彻底打消念头。

……

山门之后有危楼。

高楼有百尺，四大门派皆有长老高坐其上，静待天骄到来。

其中正道有三门：云霞阁、剑心门、碧海楼。

剩下一个为无相门，行事乖张不羁，带有邪气。虽名列四大名门，却被世人视作“魔门”。

无相门几乎来者不拒。

所以上一世，沈黯因为身体太差，被正道拒收。随后被无相门捡走了。

“第六号，沈黯。请上摘星楼，面见长老。”

这时，高远处一道声音落下，中气十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沈黯拢了拢白裘，吃力地站起身，高挑瘦削的身躯顿时吸引了数千少年的目光。

“这人就是本届天赋第六名？”

“天资好是好，可病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修行。真是白费了这根骨。”

人群中静谧了一刹，随即嘈杂起来。

在无数目光中，沈黯缓步在风雪中，来到高楼前。

在参天的摘星楼前，他仿佛蝼蚁。若想登上，最简单的方式也是跨上万点木阶。

“或许他表面上病怏怏的，其实有过人之处呢？”

“前五名天骄登楼都各显神通，不知道这沈黯有何手段。”

见沈黯默立良久，不少人又对他生出期待。

而本届第六名的天骄本人，看着眼前庞然高楼，只能缓缓吐出一个：

“6。”

“弟子沈黯，请速速登楼。”

见他迟迟不动，那声音再次催促。

沈黯无法，深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在众多期待的目光之下，只听那白裘少年扯着嗓子高喊一声：

“太高了，我上不去！”

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声，摇摇晃晃的身躯仿佛随时坠倒。

……

全场默然。

高楼上，正道三名长老一齐扶额汗颜。无相门长老何筠，张眼往下望一眼，却是噗嗤一乐，随即伸手一托。

随即，一阵墨云带着沈黯便落在摘星楼上。

落脚在摘星楼上，沈黯也无难堪神色，作了个揖，跟个大爷似的大大咧咧的坐在长老们对面椅上。目光一一扫过去。

都是老熟人了。

云霞阁怀松、剑心门胡柏、碧海楼刘云涛，三人上一世跟沈黯没少作对。

当然，他们身上的法宝也没少被沈黯偷。

无相门何筠倒是个好人，论辈分是沈黯的小师叔。

还有一名熟人……

他的目光绕过何筠，望向他身后的房檐阴影下，有一座椅子。

那椅上，确确实实有一个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奇怪的是，无人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看到他，都感受不到那里有个人。

唯有对他知根知底的沈黯，才能动用偷道灵器，微微感应到他的存在。

“我师父这个老六，又在这装透明人了。”沈黯微微一笑，心想。

沈黯催动灵器“盗物”时，那阴影下的人身躯也动了一动，似有感应。

在这期间，怀松、胡柏、刘云涛三人已经将沈黯上上下下看了不知多少遍。

三人脸色一般的复杂难看。

多好的天赋啊，可惜囿于这副残躯中。

“沈黯。”终于，怀松沉重开口，“你天赋绝佳，但身躯残破，恐怕仙缘难继。”

“我宗无法收留，你还是早些另寻门派吧。”

胡柏、刘云涛也一一表态，不愿接受沈黯。

三名长老原以为会看到少年绝望不甘的神情。谁知他云淡风轻，连正眼都没瞥他们仨一眼。

随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最有可能接受他的无相门长老身上。

沈黯亦是如此。

毕竟无相门下，不拒凡庸，门下又不乏精英。被三大正道拒绝的沈黯，若进无相门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见自身成为会场的焦点，无相门长老何筠笑了笑，道：

“小沈若想进无相门，自无不可。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入我门，只能做外门弟子，恐怕你还未必活得到病死呐。”

无相门中，内外门弟子差异巨大。他这轻飘飘一句话，便点出外门凶险。

何筠一句“招生减章”。更让不少天资平庸的少年，顿时打消进入无相门的念头了。

不料沈黯面色淡然：“多谢何长老提醒，那沈黯便选择无相门了。”

何筠：“？？？”

沈黯笑了笑，继续开口：“只不过，晚辈还有一个小请求。还请长老成全。”

何筠沉吟片刻，同意了。

“晚辈见大衍真人也在场，想敬一杯茶，不知可乎？”

说着，他嘴角轻轻勾起弧度，将目光投向那个阴影下，感知不到气息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