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质上来说,陈长恭与林立已是同源,林立所经历过的事情与陈长恭所经历的无二。闭月所插入的这部分不应该说是记忆,而是一种神经的交互,这就是为什么他经常梦到张清月的原因。
张清月身穿青白色华美长裙,身段高挑有致,发髻上插着烨烨生辉的金步摇,透露出一股雍容华贵,排斥人于千里之外的清贵气质。
她本就是瓜子脸的脸蛋变得更加瘦削,一双清冷的眸子搭配着浓密的睫毛,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大家的倨傲。
二人缄默对视,有那么一瞬间,这里仿佛拉开一个空间,一个纵横跨越几年回到过往的空间。
被张清月胳膊挽着的男人眼神不善地打量了陈长恭一番,他身体偏瘦,脸上颧骨凸起,眉毛很稀,身穿绣亮纹蟒袍,虽然其貌不扬,但脸色的倨傲之色却比张清月浓的多。
陈长恭也随着男人的眼光将他打量了一番,看这穿着,应该是个王公子,那也就是张清月的夫君,当今青王府长公子,刘龙。
刘龙倨傲的脸庞上挂着浓烈的敌意,他赶忙问道:“夫人,你认识?”
张清月向刘龙翻了个白眼,她对于刚才与陈长恭缄默的对视并没有什么感觉,旋即刻薄的嘴唇微动,淡淡道:“一个疯子,一个贱人。”
“哦。”听到夫人这般回答,刘龙冷冷地暼了一眼陈长恭,带着戏谑与嘲弄,与张清月一起就要跨门走进店里。
“你……才是贱人……”突然,林小竹咬牙切齿,厉声将他们给喝住。林小竹的美眸里蕴藏着强烈的愠色,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一股打心眼里的极致愤怒。
林小竹当然也认识,她与哥哥一样,将这个女人的一切都给刻在了骨子里。原因很简单,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害的他们家庭分崩离析,哥哥一疯就是五年。
这五年,她尝尽了人世间的苦痛,既要照顾哥哥,又要维持生计。试想,一个豆蔻年华13岁的少女,无依无靠,是经历怎样的成长才能一步步熬到今天。
回想起父母的离奇死亡,是因为两柄飞刀洞穿了他们的喉咙。林小竹那时虽然年纪小,但不傻,她知道这幕后真正的原因,但知道又能有什么用呢,谁会去相信,或者说谁敢相信呢?
她有想过死亡,她不知道该怎么承受这一切。但每当她一想到疯掉的哥哥,林小竹就会放弃这个想法,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遭受折磨。
于是在一夜夜的哭泣,一夜夜的失眠,一夜夜锥心刺骨的折磨之下,林小竹变得坚强,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她先是变卖家产,将父母葬下,后搬到外城,靠着家里的余济稳定下来。她自己砍柴,做饭,养鸡养鸭,织绣衣袍,她做的衣袍十分秀美,慢慢地这也成了她与哥哥生存的手段。
再后来,她们又遇到人生中的贵人,也就是房东朱明。朱明看林小竹可怜,要免去她的房租,但林小竹并不愿意,就算一时交不上后面也会补上。朱明想了一个法子,就是替她打通卖衣服的渠道,这样既能维持这个苦姑娘的尊严,又能够实质的帮助到她。
……
听到林小竹的骂声,张清月回过头来,刻薄的脸顿时变得扭曲。她是何许人也,堂堂归德府尹长女,竟然被一个贱女人给出言相辱。
不待张清月开口,刘龙瞳孔一缩,心想这贱女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招惹这内城最不该招惹的两个人。他眼里蕴藏着杀意,朝侍卫怒喝一声:“给我打烂她的脸!!”
刘龙年轻时花天酒地,没什么战斗力,但他身边的侍卫不简单,个个都是严精挑选的武夫。侍卫总共四个,三个黄级巅峰,一个玄级初级。
黄级侍卫脸上寒芒闪动,打这样一个女人还不随便来,只是这女人姿色非凡啊,打坏了实在可惜。
侍卫举起手掌,擦出一阵空气响声朝着林小竹的脸扇去,张清月眼里闪过得意之色,从进入金云阁开始她的心里就直骂晦气,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见到这个丢脸的废物疯子,更可恨的是这疯子旁边的女人竟然还敢出言骂她。
“等等!”侍卫的巴掌还没有送到,刘龙却突然喝住了他,只见刘龙脸上平添出一抹阴毒之色,他也意识到了林小竹姿色非凡,于是冷冷开口道:“在这里动手影响不好,把他们给我押走,带回府里。”
侍卫们一听顿时眼冒金光,带回去就代表着他们有了下手的机会。如此美人,真是天赐良机!
“给我老实点!”几名侍卫大吼一声,眼光炽热,连口水都能流出,但他们全都刻意维持着威严,仿佛在执行正义。
“呵。”一直保持镇静的陈长恭冷哼一声,气息轰然暴涨,朝着周围霎时一个猛冲,四名黄级侍卫只觉胸口一沉,踉跄地倒在地上,玄级侍卫身子一怔,愣在原地。
“你们算什么东西。”陈长恭冷声道,像一只威风赫赫的雄狮,漠然的眼光冲起杀气。面对张清月,他的心理早已没有波动,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就是养父母的死。
“陈长恭!!你恢复了?!”张清月的脸上布满了诧异,没想到那个远近闻名的疯子竟然不疯了。
“是他!”听到这个名字,刘龙眼里的寒芒更是浓烈到要喷薄而出,他虽然没有见过陈长恭,但却了解张清月过往的事情。
苦于没有机会,刘龙一直都没有找陈长恭算账,没想到眼下竟然与其碰到,刘龙声色俱厉,大喊道:“一起上,给我宰了他!!”
陈长恭行动宛如雷霆,他可不会给这群人机会,他的灵气刚才已经全部释放,手心之中能量汇集,发出“嘶拉嘶拉”的响声。
侍卫之中有着一个玄级武夫,陈长恭率先出手,先把最难缠的解决掉,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哈啊啊啊啊!”
诡秘阵法亮起,陈长恭单臂抬起,汹涌的流光溢彩能量直穿玄级侍卫的胸膛。侍卫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恐怖的爆破攻击。
“噗!!”玄级侍卫吐出一大口浓血。流光霞阵赫然显威,夹杂着狂暴的“意”将他胸口撕裂,他捂住被被炸开的胸膛,眼神迷离,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呼,呼……”陈长恭喘起了粗气,靠着敌人不备,偷偷汇聚灵力一举歼灭了一名同等级的玄级武夫,这让他消耗惨烈,灵力空了大半。
“术师……术师,是术师!!”其他三名黄级侍卫面色恐惧,陈长恭的手段太过于强大,单从气势上他们已经被吓趴了。
“走!”陈长恭沉声道。他赶忙抓紧妹妹的手,脚上波纹阵法弹动,化为几道虚影朝驿站方向猛进。
“你们,三个废物,赶紧给我追上去”刘龙气的大吼,瘦削的面孔变得扭曲。他当即撕烂一张黄色符咒,符咒散出一道流光,朝着天际飞速飞去。
陈长恭,非但恢复了,还拥有着至少玄级的实力!!张清月怔住,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刚刚那惊人的一幕。五年前的彼时,他还只是一名未到黄级的散修术师,结果疯了五年后,他摇身一转成玄级术师了?!
“夫人,夫人。”刘龙摇了摇怔住的张清月,把她从深深的震撼中给唤醒。刘龙眺望了一下陈长恭遁走的方向,阴森笑道:“夫人莫急,我已请了海叔,那杂种虽侥幸多活了五年,但等海叔一到,今年必是他的忌日!”
张清月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似乎心事重重。一旁的刘龙怨恨地咬着牙,瞳孔收缩,配以煞白的面孔宛如阴险的毒蛇,“陈长恭,不杀你,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他要请的海叔,也就是他的亲叔叔——真邪王刘海。刘海,王室的练武奇才,二十二岁时晋入地级,三十岁晋入天级,据说现已天级大圆满,距离上四品仅一线之遥。
此时,陈长恭正飞速地往驿站赶,一路上他的心情阴晴不定,张清月那副样子让他感到无比厌恶,是一种灵力排斥造成的厌恶。
不一会……
“诶?长恭兄弟。”在驿站已等候多时的朱明抬头看见陈长恭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而林小竹表情慌张,不安地四处眺望。
“发生什么事了?”朱明赶忙过去。
忽然,一股心悸的感觉在陈长恭心里炸裂,他的脸色愈加难看了。陈长恭来不及解释,眼睛一瞪,将林小竹推了过去,大喝道:“朱明,带小竹走,快走,快走!!!”
“长恭……兄弟?”
“哥哥,我不走!”
“朱明,你一定要带小竹走,去找王大哥,这里太危险了。”陈长恭没管林小竹,他用一只手搭在朱明肩膀上,言语里带着恳求。
说罢,他头也不回,波纹阵法在地上一震,朝着外城的反方向跑去。
“哥哥……哥哥!!”朱明一把抓住要跟过去的林小竹,她面色惨白,眼里满是泪水,撕心裂肺地呼唤着远去的陈长恭,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地挣扎。
“驾!!”
朱明没有办法,靠着蛮力带着林小竹登上黄骠马,朝着外城一路狂奔。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从陈长恭的语言里体会到那种冰凉的绝望感。
“长恭兄弟,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朱明长叹一口气,看着已经痛苦的快要晕厥过去的林小竹,心里不由的伤痛万分。
可是没跑多远,浓烈的不安感接踵而至,这是因为他在回驿站的路上留下了一道道阵法,阵法上感应到,一个强大的完全超乎想象的敌人正在朝他飞速袭来。这种恐怖的压迫感,王波比都是远远比之不及。
“咻!”
一道流光自天际划过,强风过阵,地下的房子瞬间被掀起屋顶爆飞入空中……压迫感彻底弥散开来,一道身影自流光中冲出,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硝烟飘散,身影的主人出现,他的脸十分瘦削,颧骨凸起,与刘龙相差无几。他的头发两侧微微泛白,脸上有着几处刀痕,他身披闪闪发亮的金银利甲,甲胄与其仿佛融合般相契,全身上下充斥着久经沙场的披靡之气。
他双眼锐利无双,仅仅通过凝视就能将人吓得意识涣散。一股强横的气息压迫感弥散开来,宛如神明降临,周遭的百姓全都匍匐下去。可怕的压迫感让陈长恭头皮发麻,他背后已被汗水完全沁湿。
陈长恭失算了,没想到敌人竟能御空飞行,他尽量努力维持着镇静,但这甲胄的主人故意将压力倾注,陈长恭双腿发抖,单是这股压迫就快让他快支持不住,几乎要跪倒在地。
“啊啊啊……”陈长恭咬着牙,嘴角渗出血水,他硬是靠着坚强无比的意志,勉强抵抗住了骇人的压迫。
“我乃真邪王,蝼蚁,还不跪下!”甲胄的主人声音平淡,但蕴含着极致的威压,这威压摧残着他的身体,击打着他的意识。每一声,都让他疼痛难忍,如入地狱。
“哈哈哈哈哈!”陈长恭嘶吼着大笑起来,尽管他已被压迫得皮开肉绽,但想让他跪下?这绝无可能!!
他活到现在,不跪天,不跪地,一个小小的真邪王,他凭什么!?陈长恭挤出一丝力气撇了撇嘴角,咬着牙齿朝真邪王露出不屑的嗤笑。
刘海面皮抽了一下,他没想到的是,在如此重压之下,这个不过玄级的蝼蚁竟然敢如此忤逆他。
找死!
可不待刘海进一步施加威压,刘龙,张清月及一众侍卫赶到现场,夫妻二人到刘海面前恭敬的行礼,刘海则点了点头,宠溺地回了侄子一个笑容。这个侄子是他胞兄的心头肉、嫡长子,因为比较会来事,刘海也特别喜欢他,不然也不会专门出来跑一趟。
刘龙转而看向陈长恭,只见他佝偻着身子抵抗着压迫,皮开肉绽俨然成了一个血人,丝毫都动弹不得。刘龙顿时心情畅快,出了一大口恶气。
刘龙牵着张清月走到陈长恭面前,陈长恭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即使动弹不得但依旧是气势超然。刘龙还没靠近,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没有面子。
见此场景,真邪王刘海眉头皱起,当即脚下一踩,雄浑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卷起,霎时就像一尊巨大佛像砸在了陈长恭的身上。
“膨!”
一声清晰的炸响在众人耳边响起,陈长恭的胸膛,小腿炸裂,滚滚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周围的人吓得面色煞白,伏地不起。
“你不是挺能装吗?”刘龙阴翳的笑容满面,抬起肘尖照着陈长恭下巴一顿猛击,血液四溅,砰砰砰砰!他的脸被打的扭曲,有人忍不住暼了一眼,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你的眼神不是挺狠的吗?啊?”刘龙喘着粗气,还没有打的过瘾,想来想去最终又是一拳砸在陈长恭的眼睛上。
“啊啊啊……”陈长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叫,痛得双目全然模糊,血液已将他的双眼染红,面前已变成一片绯红……
“呸!”张清月面如冷霜,她没有动手,只是朝着陈长恭吐了一口唾沫。“你这废物,垃圾,还偷偷来找本小姐,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
“之前看你可怜,只是打断了你的腿,没想到你这垃圾还学人家跳河自尽。”
“哈哈哈哈!说得好,夫人!”
有时候,语言的攻击要肉体上的更加犀利……陈长恭意识慢慢开始涣散,他强撑着身体,不知是谁的意识在主导,他慢慢问出了最后一句:
“是……谁……杀了……我……父……母。”
“你父母?”张清月微微怔了一下,拧眉回答道:“不知道。”
“死到临头就不要废话了。”刘龙轻蔑地笑了起来,一脚踢在陈长恭炸开的胸膛上。
“噗!!”穿心的疼痛,陈长恭一大口鲜血吐在刘龙脸上,面部朝天,自嘲地笑了笑:
“爸妈,林立不孝,连累了你们……你们养我,教导我,待我如亲生儿子,可我却因这样的女人做出如此蒙昧之事!
“这辈子我无以回报,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愿当牛做马来赎回过错。还有小竹,我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五年,哎……
“你……叫陈长恭是吧,我的妹妹就交给你了,你要待她好一点,绝不能委屈了她,如果你们情投意合,就娶了她吧。这段时间……我也窥探过你的记忆,你我有些地方颇为相似,虽说是直觉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打心里愿意相信你…… “当然你要是娶了她,就一定要替她报仇,咳……因为那也是你的事了……” “扑通!”脑海里,一席话讲完,他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