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机现世
归墟渊的雪落在陆青玄肩头,化了又冻成薄冰。他牵着清微子借的青骓马,沿山路往南境走,怀里的青铜镜始终贴着心口——镜中镇宗老祖的残魂已没了声息,像团被掐灭的幽火。
第三日黄昏,山脚下出现座竹楼。楼前悬着块褪色木匾,写着“千机阁”三字,墨迹被雨浸得模糊。陆青玄刚系好马缰,门里便传来铜铃轻响。
“陆公子。”
门帘掀起,苏夫人立在阶上。她换了月白锦袍,发间插着支青玉簪,手里却攥着卷染血的绢帛:“沈砚在偏厅等你,他昨夜收到玄霄宗的传讯——执法堂要倾巢而出,围剿千机阁。”
偏厅燃着沉水香。沈砚坐在案前,面前的棋盘落了层薄灰。他见陆青玄进来,抬手将棋子扫进木匣:“玄霄宗派了十二位金丹修士,说是‘清剿叛逆’,实则是冲你怀里的镜子。”
陆青玄将青铜镜放在案上。镜面映出三人影子,其中道剑的纹路正随着镜中残魂的波动微微发亮。
“他们不敢直接杀我。”陆青玄指尖划过镜沿,“怕激起众怒。”
苏夫人突然笑了:“你以为他们不想?只是当年修改《天律》的账册,还锁在千机阁的暗库里。”她起身推开暗门,取出个铜皮木箱,“这是历代修订官的密录,包括太初道君最初的天道准则。”
木箱打开的刹那,陆青玄闻到了陈年墨香。最上面一页纸泛着金光,写着:“天道者,平衡也。仙门当护凡人,非噬凡人。”
“当年太初道君陨落前,将这页纸交给了我师父。”苏夫人抚过纸背的凹痕,“他说,若有朝一日仙门失道,便用这页纸,撕开他们的伪装。”
当夜,千机阁的守阁弟子被惊醒。
陆青玄站在顶楼露台,望着南方星野。道剑在他腰间嗡鸣,镜中残魂的气息已与他的神魂相融。沈砚捧着密录从楼下上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背着书箱的修士——是千机阁的典籍官。
“他们要烧了暗库。”沈砚声音发沉,“玄霄宗的探子混进了阁中,放火烧了存放历代《天律》的库房。”
陆青玄接过一卷残页,上面是玄霄宗三百年前修改《天律》的密令:“凡人修至筑基境,需上交灵根为仙门铸器……”字迹边缘焦黑,像是被人匆忙撕下又抢救回来的。
“来不及了。”苏夫人站在楼梯口,“玄霄宗的飞舟已到山脚下,他们要抢在证据销毁前,把千机阁夷为平地。”
陆青玄将道剑抽出半寸。剑身上的“道”字映着月光,突然泛起暖意——是怀中的青铜镜在共鸣,是镜中残魂在呼应,是所有被他铭记的冤魂在撑腰。
“走。”他对众人道,“去云栖山。那里有清微子的剑庐,还有我师父留下的……”
“还有你师父留下的‘天道碑’。”沈砚接口,“三年前我替你扫过墓,碑上刻着‘以剑证道,以道渡人’。”
云栖山的剑庐已被玄霄宗的火球砸得焦黑。
陆青玄站在废墟前,望着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碑身刻着“太初道剑,监察万仙”八个大字,此刻正渗出金光,与道剑产生共鸣。
“他们在找这个。”清微子从暗处走来,手里捧着块焦黑的残碑,“当年太初道君陨落前,将最后一道道韵封在此碑里。”
陆青玄接过残碑。指尖触及碑面的刹那,海量画面涌入识海:太初道君持道剑斩杀欺压凡人的仙门巨擘,与玄霄宗初代祖师论道,最后将道剑与天道碑一同封印……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道剑不是杀器,是天道的见证者。”
玄霄宗的飞舟降落在剑庐前。
十二位金丹修士踏空而下,为首者是执法堂大长老,手持玄铁令牌:“陆青玄,交出天道碑与《天律》残卷,随我去玄霄宗领罪!”
“领罪?”陆青玄将残碑与青铜镜并排放在地上,“该领罪的是你们。”
他举起道剑。剑身上的“道”字突然绽放金光,与天道碑、青铜镜同时共鸣。三道光束冲天而起,在云层中凝成巨大的“道”字。
“这是……”大长老的瞳孔骤缩,“太初道韵!”
云层中浮现出无数画面:青丘村的屠杀、生魂池的怨魂、凡人被抽魂时的惨叫……这些画面被道剑的光束投射在半空,清晰得连飞舟上的小修士都能看见。
“他们在篡改天道!”有人尖叫,“玄霄宗骗了我们!”
“杀了他!”大长老挥剑斩向陆青玄,“不能让真相传出去!”
道剑突然化作金龙,撞向飞舟。金铁交鸣声中,大长老的玄铁令牌碎裂,他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你……你竟用冤魂炼剑!”
“这不是炼剑。”陆青玄落回地面,道剑插在身前,“是让真相,自己站出来说话。”
人群开始骚动。有玄霄宗弟子丢下剑,跪在地上痛哭:“我师父就是被派去青丘村的……他说那是‘除魔’……”有散修振臂高呼:“我们要真相!我们要公道!”
沈砚趁机展开《天律》残卷,苏夫人则取出千机阁的密录。两人一左一右,将证据高高举起。
“看到了吗?”陆青玄望着混乱的人群,“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道,是所有被辜负的人的道。”
当夜,云栖山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陆青玄站在废墟前,看着玄霄宗的飞舟仓皇逃离。道剑在他腰间轻鸣,这次不是战斗的激昂,而是见证的平静。
沈砚走过来,递给他一壶热酒:“明天,千机阁会发布《真相录》。苏夫人说,她会联系所有受过玄霄宗欺压的宗门、散修、凡人……”
“我知道。”陆青玄饮了口酒,望着北方,“但我更想知道,当真相摆在他们面前时,有多少人敢站出来。”
远处传来晨钟。清微子从废墟里捡出块未烧尽的木牌,上面刻着“问心”二字。他将木牌递给陆青玄:“这是你师父的字。”
陆青玄接过木牌,握在手心。
有些路,注定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