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山的晨雾还未散尽，陆青玄已站在山门前。

他望着被玄霄宗飞舟撞塌的牌楼，残木间还挂着半幅“仙凡同道”的锦旗，被火燎得只剩焦黑的边角。沈砚从身后走来，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裹：“千机阁的《真相录》昨夜送出去了。苏夫人说，三日后各宗门会在苍梧城集会，共议玄霄宗罪责。”

“三日后……”陆青玄摩挲着腰间道剑的剑柄，“足够玄霄宗请出镇宗老祖了。”

话音未落，山脚下腾起冲天黑雾。黑雾中隐约可见座青铜巨棺，棺身刻满镇压符咒，棺头飘着面玄色幡旗，上书“玄霄镇宗”四字。

“来了。”清微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者拄着竹杖，脸色凝重，“那是玄霄宗用九十九座上古大阵封印的镇宗老祖，传闻他与太初道君同归于尽，却被玄霄宗用混元镜残片续了命。”

陆青玄将道剑拔出半寸。剑身上的“道”字泛起冷光，与怀中青铜镜同时震颤——镜中镇宗老祖的残魂正发出贪婪的嘶吼。

“他想要道剑。”陆青玄低声道，“或者说，想要太初道君的传承。”

青铜巨棺停在山门前，棺盖“轰”地掀开。

老者扶着棺沿走出，须发皆白，却生着对赤红瞳仁。他扫了眼陆青玄腰间的道剑，嘴角扯出冷笑：“太初道剑，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你的命，早该在当年就结束了。”陆青玄横剑当胸，“当年你用活人血祭炼混元镜，害了青丘村三百口，这笔账，我今日讨还。”

老者突然狂笑：“讨还？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现在？”他指向自己的赤瞳，“这是太初道君的道韵！当年他斩我半魂，却把最纯粹的道韵封在我瞳中！你持道剑，不过是借了他的余威！”

陆青玄的瞳孔骤缩。他望着老者赤瞳中流转的金纹，突然想起怀中青铜镜的画面——太初道君陨落前，确实将半道道韵封入镇宗老祖体内，为的就是今日的制衡。

“所以你才没被完全杀死。”陆青玄笑了，“因为你根本不是‘活着’，是太初道君的道韵在惩罚你！”

老者脸色骤变。他猛地掐诀，青铜棺中涌出万千黑雾，化作锁链缠向陆青玄。道剑自动出鞘，化作金芒斩断锁链，却见黑雾中浮出无数冤魂——正是被玄霄宗杀害的凡人、散修，此刻全被老祖操控。

“用他们的怨气，炼你的道剑！”老祖嘶吼，“你越强，他们越痛！”

陆青玄感觉识海被撕扯。冤魂的哭嚎、周伯的血、青丘村的泪，全化作利刃在神魂里搅动。道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上的“道”字开始模糊。

“你错了。”陆青玄咬破舌尖，鲜血滴在剑刃上，“他们的痛，是你的罪。”

金芒骤然大盛。道剑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刺入黑雾。每刺穿一个冤魂，剑身上的“道”字便清晰一分。冤魂发出解脱的叹息，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道剑。

“这……这是……”老祖踉跄后退，“你在吸收他们的怨气？”

“不。”陆青玄的道剑已化作丈许金龙，“我在还他们公道。”

金龙撞向青铜棺的刹那，老祖的赤瞳迸裂。他指着陆青玄，声音支离破碎：“你会后悔的……玄霄宗的根基……在你手里……”

话音未落，青铜棺轰然炸裂。老祖的身体化作飞灰，只余半块玉牌飘落——与陆青玄怀中的青莲玉佩纹路相同。

“这是……”陆青玄捡起玉牌，“周伯的？”

清微子走过来，接过玉牌：“是慈航寺的标记。当年慈航寺被灭门，周伯是幸存者之一。”

陆青玄望着玉牌上的莲花纹，突然明白：“镇宗老祖，当年也参与了灭慈航寺？”

“不止。”清微子指向远处翻涌的黑雾，“玄霄宗的根，比我们想的更脏。”

当夜，苍梧城的灯火彻夜未熄。

陆青玄站在城楼上，望着下方聚集的各宗门修士。千机阁的苏夫人展开《真相录》，沈砚则抱着《天律》残卷，逐条解释玄霄宗篡改的条款。人群中传来惊呼、啜泣、愤怒的呐喊。

“陆小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砚的手里攥着封信，信封上沾着血渍：“这是从玄霄宗密库找到的。三年前苍梧城瘟疫，根本不是天灾……是玄霄宗用散修的精血炼药，引发的血煞。”

陆青玄展开信纸，字迹歪歪扭扭，是沈砚妹妹沈清歌的笔迹：“哥哥，救我……他们说我是‘药引’……”

他的手指发抖。三年前那个跪在庙门口求他救妹妹的少年，此刻在信里喊他“哥哥”。

“明日。”陆青玄将信小心收进怀里，“我要在苍梧城设坛，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敬仰的仙门，是怎样把凡人当牲畜的。”

黎明时分，苍梧城广场搭起了高台。

陆青玄站在台上，道剑插在身侧。台下挤满了人，有凡人、散修、甚至其他宗门的长老。沈砚展开《真相录》，苏夫人则取出从归墟渊带回的镇宗老祖残魂。

“今日，我不是来杀人的。”陆青玄的声音传遍全场，“是来讨个公道。”

他指向台下的沈砚：“三年前，他的妹妹被玄霄宗抓去当药引，惨死在炼丹炉里。”又指向人群中哭泣的老妇：“这位大娘的儿子，被玄霄宗以‘修仙’为名骗去抽魂，只剩具空壳。”

人群开始骚动。有修士攥紧了拳头，有凡人抹起了眼泪。

“玄霄宗说，这是‘天道’。”陆青玄举起道剑，剑身上的“道”字绽放金光，“可天道，该是护佑众生，不是吞噬众生！”

台下突然有人喊：“陆小友，我愿跟你讨回公道！”是苍梧城的猎户，他的父亲死于生魂池的怨气。

“我也愿！”是青丘村的幸存者，捧着亲人的牌位。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他们中有散修、有凡人、有被玄霄宗伤害过的宗门弟子。

陆青玄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突然明白：

制裁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当冤魂的哭嚎被听见，当被掩盖的真相被揭开，

这世间，自有千万把剑，与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