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祭禅司设置了专职处理民间个人关于鬼神之事的需求的知客院，不办白喜之事，只问灵异之灾。

说人话，就是执行受理群众报案的职能。

大部分来客都是在大厅求助，只有少数贵客会因为私密去客厢单独处理。楚虚城这事算不上私密，可今天两人是偷跑出来的，反正楚炘洛也不差钱，于是直奔客厢坐下。

“小师妹？”

“让我来吧！”

楚虚城忽然听见客厢外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可是你只是一钱抓鬼师，是不可以……”

“行啦行啦，我已经到八品啦，这个月过完考核不就是二钱了吗。放心，我有数的，让我试试嘛。”

朱琳琳扬起名为撒娇的武器，挥舞的虎虎生风，男子节节败退。

“……好吧。小师妹你一定要注意啊。”

看见一个小姑娘故作高冷状走进客厢，楚虚城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朱琳琳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两个是谁遇到怪事了？”

楚虚城抬手示意，原原本本地把今天下午看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朱琳琳微微蹙着眉：“公子抬下头，我看看你的面相。”

她仔细端详着楚虚城的脸，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丢下一句。

“我去取法器。”

楚虚城和楚炘洛面面相觑。

坏了，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朱琳琳找了个角落，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了起来，嘴里还自言自语没完：“嘶——那个中停，长什么样来着？坏了，想不起来在书上哪里了。”

“小师妹，你在这干什么呢？”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瞧见了在角落鬼鬼祟祟的朱琳琳，朗声问道。

“我……我在看书呢。二师兄，你说如果有个人命官饱满但是黑气缠绕印堂，天中天庭发黑，灾厄宫黯淡，这是什么相？”

“命官饱满，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人中龙凤。但是天庭天中发黑，一生坎坷；灾厄宫黯淡，家人有难，自身命短。总而言之就是个命途曲折的人杰。至于黑气缠绕……莫不是最近接触过鬼怪或者鬼怪缠身吧吧？谁这么倒霉？”

“没谁，我是说如果。二师兄告辞，我去玩啦。”

朱琳琳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溜烟跑了，剩下青衣道士在原地直摇头，随即上了楼。

一老一少坐在蒲团上，老者神色淡然，少年神色坚决。

老者永无绝，祭禅司大祭司。

少年池武邪，永无绝大弟子。

“见过师傅，大师兄。”青衣道士拱手作揖。

老者招招手：“文善来了啊，坐吧。”

蔡文善恭恭敬敬地坐在蒲团上：“师傅，有什么吩咐吗？”

“今夕何年？”

“天元710年……快到一个甲子了。”蔡文善恍然，难怪大师兄脸色不好看，原来已经快到时候了。他一时五味杂陈，愁绪分起。

老者缓缓开口：“按照惯例来。过了今年元宵，你们两个就开始筛选队员，你们两个各带一队，深入阴间游历。我会在两队里选择一队，等四年之后，再由我亲自带队。”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那小师妹带吗？”蔡文善轻声问道。

永无绝看着他们两个：“随你们。”

池武邪干脆利落道：“那就不带。”

蔡文善点头表示认同。

-----------------

朱琳琳瞄了瞄客厢里的楚虚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恢复一副高人状才走进去。她沉声道：“这位公子，你呀命官饱满，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人中龙凤……”

朱琳琳把刚刚听到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又摸出了一块玉吊，说道：

“你最近很可能是碰到一些还没消散的游魂了，为了消除沾染游魂带来的邪祟，避免游魂缠身，我赠你辟邪玉吊一枚。贴身佩戴就行。”

楚炘洛满是惊讶，楚虚城还真是见鬼了。一想到自己当时也离得也不远，连忙询问道：“那我呢？”

朱琳琳看了看楚炘洛，这个人的面相就没那么复杂了，非常典型的富贵相。

“你的面相整体丰润，家庭大富大贵，而且看你也是经常处于浩气凛然的地方，阴邪难近，什么事情都没有。二十几岁的时候似乎有一场浩劫，要是能平稳度过，就是一生坦途了。”

楚炘洛点点头，放心下来。自己在皇宫之中，一国气运会聚之处，可不是浩气凛然阴邪难近嘛。这个小道姑虽然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但看样子还是有点水平的，应该不会假。

想到这，楚炘洛慷慨地摸出一枚金元，“谢谢道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一个金元相当于五百两银子！

朱琳琳不动神色将金元收入囊中，微微还礼：“公子客气了。”

芜湖！

我就说这两个人打扮肯定是不差钱的主，出手还真阔！不枉我冒这么大风险。

朱琳琳的心思已经神游天外，没心思和两人多说了：“两位公子，慢走不送。”

说罢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楚虚城小心地将那枚玉吊挂在脖子上收好，感受到玉吊贴紧皮肤出来的凉意，心中的大石也卸下来了。

“多谢殿下。”

楚炘洛拍拍他的肩膀：“小事，我母妃就银子多！”

楚炘洛生母姚云裳出身的姚家，在大楚王朝各地都有产业，是几大地方商会的座上宾。而且姚家好几代人都参与过管理皇家产业，其中的油水丰厚得连世家大族都垂涎。为了稳固地位，姚家还和各大重臣乃至皇室都有联姻。近二十年姚家最值一次政治联姻就是送姚云裳进宫了。

姚云裳相貌手腕样样皆有，再加上靠着姚家海量的财帛打点，当时离后位就差临门一脚了。可惜这临门一脚被当今皇后给踢进去了。姚云裳只能在一群妃子里当个鹤立鸡群的宠妃。

不过陛下亲封的襄妃其实也跟个小后位差不多。

襄者，助也。相当于陛下亲口向全天下夸她是好助力。至于帮助皇帝的什么……那当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了，毕竟皇帝的内怒也不是那么好攒的。

连皇帝都要敬重的富婆，有这样凭“亿”近人的母亲，楚炘洛怎么会缺钱呢？陛下的三个子嗣里，楚炘洛是最富有的。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优势，皇宫里的礼制是固定的，他再怎么奢侈也不能超过自己的品级。要是僭越了品级，在那种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可没他好果子吃。

但是在外面嘛，那当然是想干嘛干嘛，披着马甲再放浪形骸，跟他楚炘洛有什么关系？

-----------------

红韶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红韶楼的前身是官办青楼，没有名字，只是整座大院的外墙都刷着红色的漆，被称之为红楼。红楼里面的女子都是来自朝廷臣子或是豪门大族犯案者的女眷，只服务于金字塔顶的那一小撮达官贵族。

后来红楼的亏损越来越大，后续的管理者没有办法，只能扣扣索索地节流。然而某位颇有商业头脑的管理者实在忍不了越来越缩水的服务，拍板改制！

红楼招揽了一批民间有名的青楼之中人气极高的花魁。作为回报，红楼重新挂牌红韶楼，改制为半官半商的青楼，给予这些青楼老板分红。此外，红韶楼不再限制只给达官贵族开放，当然里面的花销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改制前的红楼，只是类似于高级的会所。改制之后的红韶楼，则变成了明星见面会一样的地方。

红韶楼一跃成为最高端的青楼，扭亏为盈，皇庄日进斗金！

赚取了海量的金钱之后，那位奇才又大手笔地投入数十万两银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将红韶楼的地盘扩大一倍，然后在里面挖池注水搬石移树，起楼搭桥雕梁画栋。一时不知多少文人骚客留下诗篇描绘这片既奢的院落，名声更盛。

楚炘洛和楚虚城刚穿过红韶楼的院门，晚风拂过池水带着微微的寒意，风中混杂着馥郁的桂花香。他们踏过的幽幽石径散落着碾入尘土的桂花碎，石径的一个个岔路通向某个或热闹或幽静的厢房。

侍女撩起珠帘，引着两位打扮不凡的公子进入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