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院墙，萧景行已经把算筹板摊在石桌上，指尖划过几道斜线与箭头。昨夜布下的银砂毫无动静，门槛内侧的导电层也没触发警报，眼线还在装老实人。

他合上板子，冲墙角喊了声：“裴无涯。”

竹篓一抖，裴无涯从一堆药瓶后探出头：“师父，我在归类辣椒水浓度。”

“别归了。”萧景行指了指三丈高的围墙，“今天练高空突袭。”

“啊？”裴无涯愣住，“我又不会轻功，摔下来能成肉饼。”

“所以才要用科学。”萧景行走到墙根，掀开一块青砖，拽出一根铜索，另一端连着个滑轮组，悬在墙头，下面吊着个铁皮桶，里面堆满石块。

唐婉不知何时靠在门边，护腕擦得锃亮：“你又拿王府机关做实验？”

“这不是实验，是实战训练。”萧景行拍了拍桶，“势能转化动能，懂吗？把他吊上去，松锁，自由落体三秒，落地冲击力相当于宗师掌劲。”

唐婉眯眼：“然后呢？他站都站不稳，怎么打人？”

“那就得练反应。”萧景行从袖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是排细针，“下坠时释放压缩空气，减缓末速度——微型缓冲装置，我昨晚做的。”

裴无涯咽了口唾沫：“这玩意……靠谱吗？”

“当然不靠谱。”萧景行咧嘴，“第一次试，可能把你弹进池塘。”

“那我不练了！”

“你不练也得练。”萧景行拎起他后领就往绳套里塞，“昨夜眼线还在观察咱们动静，今天得演场戏，让他觉得王府防备松懈，顺便测试新装置。”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咔哒一声，配重桶缓缓上升，裴无涯脚离地，越升越高，脸色越来越白。

“记住！”萧景行仰头喊，“落地瞬间按按钮！不然屁股开花！”

“你这是谋杀！”裴无涯尖叫。

“这是教学！”萧景行低头记数据，“自由落体时间：2.8秒，实际冲击值待测。”

唐婉抱臂冷笑：“你就这么培养徒弟？”

“他要是连这点都不敢，以后怎么去城隍庙换火药？”萧景行笔尖一顿，“总不能让我亲自去吧？我又不会爬墙。”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抬头，只见玄机子脚踩风火轮，晃晃悠悠从隔壁屋顶飘来，道袍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举着张黄纸。

“小友！”他落地一个踉跄，差点被轮子绊倒，“江湖炸锅了！你那三十支弩箭，现在叫‘科学认证’兵器了！”

萧景行皱眉：“谁认证的？”

“天机阁！”玄机子抖开黄纸，是一张通缉令模样的告示，“悬赏万两灵银，求购一支带刻痕的弩箭，无论残损，不论来源——重点是‘箭身有疑似符文刻字’！”

唐婉接过一看，眉头立起：“他们说箭上有‘未知灵纹’，能破阵法、断经脉？”

“放屁。”萧景行嗤笑，“那是我刻的动能公式，怕自己记混。”

玄机子瞪大眼：“你真在箭上刻物理公式？”

“不然呢？”萧景行蹲下捡了根炭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图，“F=ma，v²=2gh，标注初速和穿透力。我怕调试时搞错参数，随手刻的。”

玄机子盯着地上的符号，忽然哆嗦一下：“你……你这是把科学当符箓用了？”

“本来就是一回事。”萧景行拍拍手，“灵气是能量，能量守恒，力能叠加，哪条不是规律？他们当秘术，我当常识。”

唐婉冷声插话：“可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抢这些箭。有人说是上古遗器，有人说是天降神谕——还有黑市开出十万两的价。”

“那就让他们抢。”萧景行站起来，“抢得越凶，越说明他们不懂。而不懂的东西，迟早会被量化。”

玄机子猛地一拍大腿：“妙啊！你这是用无知当护盾！等他们发现那些‘神纹’其实是算式，脸都得绿了！”

正说着，破空声骤起！

一支黑羽短箭“夺”地钉入石桌边缘，尾羽震颤，箭杆刻着扭曲鬼纹，像蛇缠骷髅。

三人瞬间静默。

裴无涯还吊在半空晃荡，腿抖得像筛糠：“谁……谁射的？”

唐婉一步上前，匕首挑开箭尾，鼻尖一嗅：“阴寒气，带腐味——玄冥宗的‘蚀骨钉’。”

她抬脚碾碎箭羽，地面立刻浮起一层薄霜。

“低温凝气？”萧景行蹲下，从袖中抽出一张PH试纸，轻轻按在霜痕上。

纸面微红。

“酸性残留，配合极寒灵力，标准炼器手法。”他抬头看向北面山影，“他们不用黑水台，直接派玄冥宗出手了。”

唐婉沉声：“警告我们别碰科学？”

“不。”萧景行摇头，“是急了。天机阁抢箭，他们在怕——怕我们真把这套东西推广出去。”

玄机子摸着胡子：“玄冥宗向来闭关炼尸，从不管江湖事。这次主动露面，说明你动了他们的根基。”

“那就再放点饵。”萧景行转身走向屋内，“加固静电网，把阈值调低到0.1赫兹。另外——”他回头看向裴无涯，“明日你去城隍庙，换一批赤髓草回来。”

裴无涯吓得一哆嗦：“我？一个人去？”

“你最不起眼。”萧景行淡淡道，“而且，我要你在药铺门口，当众掏本《基础力学手册》出来翻。”

“啊？那不是您写的草稿吗？”

“现在是教材。”萧景行嘴角微扬，“让大家都看看，什么叫‘科学修仙入门篇’。”

唐婉皱眉：“太危险，药王谷那边已经有内鬼。”

“正因为有内鬼，才要公开。”萧景行拿起那支黑羽箭，用力折断，“他们想暗着来，我们就明着推。谁怕谁？”

玄机子哈哈大笑：“好！贫道这就回阁，把你的‘公式弩箭’印成传单，发遍六州！”

他跳上风火轮，临走甩下一句：“萧小友，你这一箭，可是射穿了千年迷信的壳子！”

风火轮喷出两股火焰，腾空而去。

院中只剩三人。

裴无涯终于被放下来，腿软得坐地上，耳后疤痕发烫，死死攥着药瓶：“师父……他们要是抓我逼问怎么办？”

“那就给他们看真东西。”萧景行递过一本薄册，“背熟这章‘气体爆炸压强计算’，谁问你就背，一个字别差。”

“这……这是火药配方？”

“是科学。”萧景行纠正，“区别在于，一个靠运气炸，一个靠计算爆。”

唐婉突然开口：“我会跟着他，远远盯着。”

“不必。”萧景行摇头，“你留下。我怀疑玄冥宗这只是试探，真正动作在夜里。”

他望向西厢方向：“那个眼线，快沉不住气了。”

裴无涯抱着册子，声音发颤：“那……我明天真的要去城隍庙？”

“当然。”萧景行拍他肩膀，“记得穿那件补丁最多的衣服，背最破的竹篓。”

“然后呢？”

“然后——”萧景行蹲下，用炭枝在地面画了个圆，“你蹲在庙门口，吃烧饼，看书，顺便把这张热辐射分布图画出来。”

他指着图中心一点：“那里，地下有空腔。我怀疑是密道入口。”

裴无涯瞪大眼：“您连这都知道？”

“不知道。”萧景行收起炭枝，“但我相信，科学总会让真相自己走上来。”

晨雾渐散，日头升高。

唐婉站在院中，左手紧握短匕，肩头胎记隐隐发热。

裴无涯缩在墙角，一遍遍默诵公式，手指不停摩挲药瓶标签。

萧景行立于石桌前，手中握着半截染霜的短箭，算筹板上写满能量转化数据。

他忽然抬头，看向北方山巅。

一道银线闪过，似有金属反光。

他眯起眼。

下一瞬，一支新的黑羽箭破空而至，直插地面，尾部刻字清晰可见：

**“止步，否则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