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卡住的那片叶子，还在半空悬着。萧景行没动，指尖在袖中铜片上轻轻一划，导流纹路微颤，静电阵已布到第三阶。

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算筹，忽然咳嗽两声，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F=mv³”。笔锋一顿，又补了个等号，像是真在推演什么了不得的大道至理。

窗外树梢晃了一下。

风没动，人动了。

那人落地极轻，几乎没压弯一片草叶，但当他靠近书房窗棂时，袖口扫过墙边青砖——砖缝里积年的铁屑竟微微震起，在空中凝成一道弧线。

萧景行嘴角一勾，没抬头。

“支点距力臂三点七寸……”他喃喃念着，手指却悄悄拨动玉佩储能模块，“误差允许范围±0.05……哎哟！”

他猛地一抖手，炭笔掉落，顺势将袖中铜片滑入掌心，同时左脚后撤半步，踩中地面算筹交叠处。

“滋——”

一声轻响，空气中浮起淡淡臭氧味。窗外那人刚探头窥视公式，手腕忽觉麻痒，低头一看，袖中铁铃竟自行嗡鸣起来，十二枚铜铃齐震，铃舌撞击内壁发出高频颤音。

萧景行缓缓抬头，目光穿过窗纸破洞，直直盯住对方眼睛。

“这位兄台，看够了吗？”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拂尘甩出，身形却未退：“世子果然不凡，竟能以静生电，借地成阵。”

话音未落，他手中桃木扇一展，扇面赫然是歪歪扭扭的几道曲线与符号，残缺不全，却隐隐构成一组方程轮廓。

萧景行瞳孔微缩。

那是麦克斯韦方程组的简化投影。

“昨夜丹炉爆炸，余波震荡三百丈，唯独你书房气压稳定如常。”老道眯眼，“更巧的是，爆炸方位与气流偏转角度，恰好符合洛伦兹力模型——小友，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萧景行不动声色，掌心贴住墙面，缓缓释放积蓄的静电。

墙上灰泥剥落处，浮现几道弯曲的线条，像是被无形之手画出的磁场分布图。

“若我说，电与磁本是一体，你信不信？”他反问。

老道眼神骤亮，盯着墙上的图案看了三息，忽然大笑三声，摇扇回演：“电场旋度生磁场，磁场旋度生电场，循环往复，传播千里——好！好一个动电生磁！”

他收扇拱手：“贫道玄机子，街头卦师一名，特来请教高明。”

萧景行冷笑：“卦师会用电磁感应让铁锈重组螺旋纹？会拿麦克斯韦方程当扇面装饰？老爷子，您这装神弄鬼的功夫，比我的装病差远了。”

玄机子也不恼，反而凑近一步：“那你解释解释，为何三日前炼丹实验，能量守恒明明成立，却偏偏炸了？是不是因为你偷偷加了‘负反馈阻尼’？”

萧景行眉头一跳。

这事他没对外说。

裴无涯都不知道细节。

正要开口，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唐婉翻墙进来时，正看见两人衣袖间蓝光炸裂，如蛇游走。

她腰间短匕本能出鞘半寸，却被灵玉簪先一步放电，簪尖噼啪闪出一串火花，与萧景行掌心逸散的电流产生共鸣，空中竟浮现出半个旋转的电磁环。

“又是你。”她盯着玄机子，“上次在城南测风向，你用铜铃偷听我练枪节奏。”

玄机子讪笑：“姑娘误会，贫道只是好奇……这世上有谁能把科学和灵力搓成一根绳。”

唐婉不理他，转向萧景行：“你又在搞什么危险实验？”

“讨论学术。”萧景行摊手，“这位老先生坚称我炸丹炉是蓄意为之，还说我掌握了‘律’。”

“不是吗？”玄机子冷哼，“你签到万有引力，撬酒坛验证杠杆，再用能量守恒炸炉留痕——每一步都在激活某种‘系统奖励’，对不对？”

萧景行心头一震。

系统？

他知道系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平静，“但我可以告诉你，丹炉之所以炸，是因为我在测试‘临界压力释放阀’。就像放屁——憋久了总会崩一下。”

唐婉差点呛住。

玄机子却拍腿大笑：“妙啊！排气泄压，避免内爆，这才是真正的‘科学修仙’！”

“少套近乎。”唐婉逼近一步，左手掐住虎口旧伤，“你到底是谁的人？九皇子？黑水台？还是西域来的？”

“贫道谁都不是。”玄机子摇头，“我只是个求道者。五十年前在西域废墟捡到半块刻着‘相对论’的玉板，三十年来参悟不得，直到看见你师父写的《虹吸阵》图纸——原来那些符号不是咒文，是公式！”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八卦盘，上面残留着类似能量轨迹的烧痕。

“这是从爆炸现场捡的。炉底裂纹走向、热辐射扩散路径、灵力残余频率……全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不是事故，是实验成功。”

萧景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来拜师的？”

“我是来合作的。”玄机子正色，“你有系统，我有古籍；你懂原理，我能仿造。咱们联手，能把飞舟送上天，把雷法变成开关电源。”

唐婉冷笑：“说得好像你能控制得住。”

“我不能。”玄机子坦然，“但我知道有人能——比如现在站在我面前这位，一边装瘫痪一边给铜片刻导流槽的世子爷。”

萧景行耸肩：“容本世子躺会儿。”

“躺不了了。”唐婉一把扯下他腰间玉佩，“你今晚要是敢溜去校场试飞那破玩意儿，我就把你绑在靶子上当活人桩。”

“我没打算走。”萧景行指了指窗外，“有人刚在我院子里埋了静电感应标记，现在走等于自投罗网。”

玄机子咧嘴：“聪明。所以我只带走一片带电的落叶。”他袖中飘出一枚枯叶，边缘泛着幽蓝电光，“足够我回去调试‘灵气GPS’了。”

“等等。”萧景行突然出声，“你说你知道我在激活系统奖励……那你应该也知道，必须亲手实验才能升阶。”

“当然。”

“那我问你——”他直视对方，“你有没有亲手做过实验？还是只会抄作业？”

玄机子一怔。

良久，他收起笑容，认真道：“我仿制过蒸汽机，失败九次；复现电磁感应，烧坏三副铜线圈；为了验证‘光压推动’，我把自家屋顶炸飞了两次。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不肯认命的老东西。”

萧景行盯着他看了五秒，缓缓点头：“信你一半。”

“够了。”玄机子转身欲走，脚下风火轮喷出两股火焰，腾空而起，“明日此时，我会送来一份《古代机关术残卷》，里面有个‘空中楼阁’的设计图——看看你能不能用科学把它变出来。”

“别送假货。”萧景行提醒，“我验得出数据造假。”

“你也别玩脱。”玄机子回头一笑，“下次见面，我希望你是站着的，不是躺着装死。”

火光一闪，人已远去。

唐婉看着那片飘落的带电树叶，低声问：“他真是盟友？”

“暂时是。”萧景行把玩着手中的铜片，“至少比某些嘴上喊打、背地偷学的清流大臣强。”

“少转移话题。”她逼近一步，“刚才我和你的灵玉簪，为什么会共鸣放电？”

“可能因为……”他顿了顿，“它里面掺了我设计的石墨烯涂层？”

“说人话。”

“可能是频率共振。”他挠头，“就像两个音叉，一个响了，另一个也会跟着震。”

唐婉眯眼：“那你墙上的磁场图，为什么和我枪尖划过的轨迹一样？”

“巧合吧。”他干笑，“你练枪喜欢走S型路线，磁场线也喜欢拐弯。”

“萧景行。”

“嗯？”

“明天校场演武，别又装病。”

她说完转身就走，靴底踩碎一片落叶。

萧景行站在原地，看着檐角铜铃轻轻晃动。

那片曾被卡住的叶子，终于落下，正盖在昨夜撒落的算筹上。

他伸手摸了摸玉佩，确认储能恢复七成。

又从袖袋取出一张新纸，提笔写下：**空气介电强度：3kV/mm；尖端放电起始电压：1.8kV**。

写完，他盯着最后一个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吹灭烛火，坐进黑暗里。

窗外，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手中铜片边缘，一道细微电弧悄然跃起，照亮了半张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