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暗流涌动玄机现

地宫无日月，唯有凭借腹中饥馑与身体的疲惫来模糊感知时间的流逝。自那夜石叟神秘造访，又过去了难熬的两日。

“丹元殿”偏殿内，荆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但那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态势，却似乎稳定了下来。韩终调整药方后，外敷的“温玉膏”带着一丝凉意，缓和了伤口处“赤阳粉”留下的灼痛，内服的汤药也少了之前的霸道猛烈，多了几分温润滋养。然而，这并非仁慈，而是韩终更为精细的“调控”——他像是一个耐心的钓者，不再急于收线，而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既要保证“鱼”不会脱钩，又要避免过早地将“鱼”弄死，他要看清这“鱼”究竟能引出何等惊人的秘密。

荆体内的拉锯战进入了更深的层次。那“丹噬”毒素如同阴险的毒蛇，盘踞在经络深处，伺机而动；韩终的药力则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其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而最奇特的，是那淡青色的生机能量，它似乎极其擅长“借力打力”，在压制与侵蚀的缝隙间艰难求生，并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地宫中无处不在的、微弱的天地元气（或许也夹杂着极微量逸散的龙纹玄石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悄然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这种修复极其缓慢，甚至赶不上新的破坏，但它确实存在，并且让荆在昏迷中，偶尔会流露出极其短暂的、眉头微松的瞬间。这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被韩终严令弟子记录在案，成为他推演那“古老生机”来源与特性的宝贵数据。

与此同时，在“玄字营”，卫和梓带着石叟赋予的沉重使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

卫在“力士组”的劳作更加繁重。除了固定的“星纹钢”搬运，他们开始更多地参与那些送往墨家库区，以及更深处、那几个被玄铁大门封锁区域的特殊物资运输。他牢记石叟的嘱咐，利用每一次搬运的机会，用那双经过严格训练的斥候之眼，默默记录着一切。

他注意到，送往墨家库区的木箱，除了那种泛着流光的奇异木材和精密青铜构件外，偶尔还会有一些密封的陶罐，上面贴着朱砂符箓，散发出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陈旧书籍的味道。而送往玄铁大门后的，则更加诡异。除了成箱的、颜色暗沉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星纹钢”锭，还有一种用特制玉盒盛放的、不断散发出刺骨寒气的蓝色晶体，以及一些被黑布严密覆盖、偶尔会自己晃动一下的笼子，里面传出令人极度不安的、细微的抓挠和低咽声。运送这些物品时，守卫的数量明显增多，而且会出现一些身着阴阳家服饰、手持罗盘和玉尺的人，他们会仔细检查每一件物品，甚至会用某种发光的水晶贴近感应，才会放行。

卫将这些细节牢牢刻在脑子里。路线、守卫分布、换岗时那短暂的空隙、不同区域守卫的警惕程度差异……这些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幅粗糙却实用的地宫核心区域防卫概览图。他不敢记录，只能依靠强大的记忆力和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而梓在“细工组”的工作，也因为她留了心，发现了更多不寻常之处。“赤堇流金”确实如石叟所说，对能量极其敏感。前一日，当地宫深处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时间较长的沉闷震动时（或许是又一次小规模的能量试验或地脉扰动），她正在将提纯后的流金导入模具。就在震动传来的瞬间，石槽内原本平稳流动的暗金红色液体，陡然变得“暴躁”起来，表面无风起浪，泛起剧烈的、不规则的波纹，内部那些星辰般的光屑疯狂闪烁明灭，甚至有几处险些溢出槽外！她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用玉刮板小心翼翼地疏导、安抚，才勉强完成了灌注。而凝固后的构件，颜色似乎也比平时更深沉了一些，摸上去隐隐有一丝异常的温热感。

她偷偷观察其他女工匠，她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但大多只是面露忧色，低声咒骂几句这“鬼地方”的不安稳，却无人敢深究。梓将这些变化默默记下，与那震动的时间关联起来。

这两日，他们再也没有见到石叟，也没有任何墨家弟子与他们接触。那枚“同息石”被他们分别藏在最贴身、最隐秘的地方，如同怀揣着一块灼热的炭火，既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又时刻提醒着他们处境的危险。

然而，地宫的暗流，并非只有墨家一股。

这日午后，卫所在的力士组被临时召集，参与一项紧急任务——协助“地字营”处理一批“废料”。据说是因为“地字营”的人手在之前处理“废料”时折损过多，不得不从其他营区抽调。

所谓的“地字营”，卫早有耳闻，是专门负责处理从“化生区”和“璇玑冥府”核心区域运出的、各种危险的实验失败品和废弃物的地方，是地宫中公认的“死地”之一。

他们被带到一片位于地宫更下层、靠近地下暗河的区域。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混合着浓烈的腐臭、药渣的酸败气，以及一种类似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怪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飘忽不定的气死风灯，映照出嶙峋的怪石和地面上深色、难以清洗的污渍。

任务是将一堆用厚重油布包裹、不断渗出黑红色粘稠液体的“东西”，搬运到暗河边一个巨大的、不断冒着泡的酸液池旁，将其投入池中彻底销毁。

即使是卫这样见惯了战场惨烈景象的斥候，在接触到那些“废料”时，也感到一阵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油布下的“东西”柔软而沉重，形状极不规则，有些还保留着部分人类或野兽的轮廓，但大多已经扭曲变形，皮肤呈现出青黑、紫红等不祥的颜色，表面布满脓疱和诡异的肉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甚至在一包“废料”的缝隙中，瞥见了一只完全异化、长满了骨刺和吸盘状组织的残破手臂！

力士们两人一组，用特制的铁钩和担架，屏住呼吸，艰难地将这些“废料”拖向酸液池。气氛压抑得可怕，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铁钩摩擦地面的刺耳声，以及“废料”被投入酸池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腐蚀声。

就在任务进行到一半时，异变突生！

一名与卫同组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力士，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和疲劳，脚下一滑，担架猛地倾斜，他负责的那一头“废料”重重摔落在地，包裹的油布被摔破，一大滩黑红腥臭的粘液溅射出来，有不少溅到了他和旁边另一名力士的腿上和脚上！

“啊！”那年轻力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几乎就在粘液接触皮肤的瞬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名被溅到的力士，接触部位的衣物立刻被腐蚀出破洞，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起泡、溃烂！并且那黑色如同活物般，迅速向上蔓延！

“丹毒！是丹毒！”有人惊恐地大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监工厉声呵斥着后退，其他力士也如同躲避瘟疫般纷纷远离。那两名中毒的力士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黑色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已过了膝盖，向大腿根部侵蚀，他们裸露的皮肤变得如同被烧焦的木炭，并且开始散发出与地上“废料”类似的腐臭气味！

卫心中骇然，这“丹毒”的猛烈程度，远超他之前所见！他立刻想起荆左臂那恐怖的伤口，若非荆体质特殊，恐怕早已……

就在这时，一队早已待命在旁的、全身笼罩在特制防护皮囊中、面带厚重琉璃眼罩的“净垢卫”迅速上前。他们动作冷酷而高效，两人一组，用特制的金属夹具死死按住那两名仍在惨叫挣扎的力士，另外两人则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类似铡刀的特制工具——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那两名力士的双腿，自大腿根部被齐根斩断！乌黑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但诡异的是，那血液落在地上，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被斩断的肢体被迅速投入酸液池，而两名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力士，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眼见是活不成了。他们的伤口处，黑色依旧在缓慢地向上侵蚀。

“清理现场！所有人立刻撤离！接触过废料的人，去那边用‘清瘴水’冲洗全身！”为首的净垢卫头领声音冰冷地下令，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两件垃圾。

力士们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按照命令行事。卫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中的寒意，用特制的药水仔细冲洗了全身，尤其是鞋履和裤脚。他看着那两名力士迅速变得僵硬的尸体被同样投入酸液池，化作一阵青烟和恶臭，心中对地宫的残酷与这“丹毒”的可怕，有了更深切、更血腥的认知。

这绝非简单的意外，而是这疯狂实验必然付出的代价。石叟所说的“滔天大祸”，正在以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当晚，回到狭窄的石室，卫将白天的见闻低声告知了梓。梓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我们必须更快……”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找到办法……至少，要知道更多……不能像他们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梓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边角料偷偷打磨的、表面异常光滑的“赤堇流金”碎片（这是她偷偷藏下，用于感受其能量变化的），递给卫看：“你看，今天下午地宫又震动了一次之后，这块碎片……好像比之前更‘暖’了一点。”

卫接过碎片，果然感受到一丝不同于体温的、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仿佛内部有某种能量在缓慢流转。

地宫的能量场，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而他们，正身处这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