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地脉震颤隐祸根
第十三章:地脉震颤隐祸根
骊山地宫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永恒的黑暗中。只有火把投下的摇曳光影和永不停息的凿石声,证明着这片地下世界仍在运转。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粉尘、汗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古老气息,混合成地宫特有的沉闷氛围。
近来,一种不同寻常的悸动正在悄然蔓延。起初只是墙壁上偶尔震落的碎石子,而后渐渐演变成连站立都需扶壁而行的持续震颤。老役夫王三停下手中的活计,将布满老茧的手掌贴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异常震动。他那双看尽地宫沧桑的浑浊眼睛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次的动静不对劲,\"他对身旁的年轻役夫李四低语,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镐柄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比往常要强烈得多,而且毫无规律,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李四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未答话,一阵更剧烈的震动突然袭来。墙壁上的火把疯狂摇曳,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顶壁的碎石簌簌落下,在地面上弹跳滚动。就连经验最丰富的监工赵五也面露忧色,罕见地没有立即呵斥停工的役夫。这种震动与公输仇那些机关兽运转时的规律轰鸣截然不同,而是来自地底深处的、毫无章法的悸动,仿佛整座山体都在被一只无形巨手摇晃。
在这片混乱中,黑曜石祭坛上的韩终正面临着他方士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他手中那方用来沟通地脉的青铜罗盘剧烈抖动,盘面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完全失去了方向。祭坛四周的八根青铜柱发出低沉的嗡鸣,柱身上精心雕刻的龙纹在跳动的火光中诡异地扭曲变形,恍如活物挣扎。韩终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事情正在脱离掌控。
\"地气逆冲,龙脉不安......\"韩终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他取出一把传承自祖师爷的桃木剑,剑身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剑尖挑起一张用朱砂精心绘制的符箓,符纸在空中自燃,青烟袅袅升起,却在升至半空时突然炸裂消散,化作几点灰烬飘落。这反常的现象让周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祭坛下方,龙脉渠中的水银开始不正常地沸腾翻滚。原本如银色丝带般平稳流动的液体,此刻像是被激怒的巨蟒般疯狂扭动,猛烈撞击着渠壁。几名正在添加药材的方士弟子吓得连连后退,道袍下摆沾满了飞溅的水银珠,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渠壁上镌刻的符文时明时暗,仿佛在挣扎着维持最后的平衡。
\"师尊!渠中的水银完全失控了!\"大弟子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他的道袍前襟被飞溅的水银腐蚀出几个小洞,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韩终面色凝重如铁,快步走到渠边。他取出一枚经过特殊处理的龟甲,小心翼翼地投入沸腾的水银中。龟甲瞬间变得通红,表面浮现出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大凶之兆。\"他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颤抖,\"地脉中的阴煞之气正在外泄,若不能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在地宫另一端的机关工坊里,公输仇正对着一个失灵的水钟皱眉沉思。水钟的浮标不正常地上下跳动,带动着计时的铜人手臂乱颤,完全失去了计时的功能。这位素来沉稳的机关大师,此刻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阴云。工坊内,各种机关零件散落一地,几盏青铜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师父,悬魂梯卡住了,有五名役夫被困在半空中,上下不得。\"二弟子匆匆来报,额头上布满冷汗,\"更严重的是,卯字道的通风机关完全停转,里面的役夫怕是撑不过两个时辰了。还有,酉字区的排水渠出现裂缝,污水倒灌进了储藏室。\"
公输仇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摊开的机关图纸上,震得图纸簌簌作响:\"韩终那个狂徒,以为凭借几道符咒就能驾驭天地之力?简直是痴人说梦!\"他转身走向工坊深处,掀开一幅看似普通的山水帛画,露出后面精心打造的暗格。暗格内,复杂的齿轮装置正在缓慢运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蛰龙之眠的进度如何?\"他压低声音,问守在那里的三弟子。这个秘密工程只有极少数亲信弟子知晓,是公输仇为自己和核心弟子准备的最后退路。
\"还差最后三道机关锁就能完成,但近来地动越来越频繁,弟子担心......\"三弟子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更强烈的震动突然袭来,工坊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几件悬挂的工具叮当作响。公输仇脸色一变,沉声道:\"加快进度。我预感大祸将至,这地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在地宫最底层的囚牢中,荆、卫、梓三人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来自地底的恐怖震动。剧烈的摇晃让整个牢房尘土飞扬,卫不小心撞到墙壁,痛得闷哼一声。梓则死死抓住荆的衣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牢房角落的稻草堆随着震动不停抖动,几只地虱惊慌地四处爬窜。
\"快看!\"梓突然指着牢房一角惊呼。那里因为连续的剧烈震动,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透出,还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这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呼吸。
荆小心翼翼地靠近裂缝,发现边缘凝结着一些奇特的晶体。这些晶体触手冰凉却隐隐发烫,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他迅速用石块撬下几块藏入怀中,低声道:\"这东西或许有用。\"作为一名曾经在深山采药为生的药农,他对各种矿物有着本能的直觉。晶体表面的纹路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深山古洞里见过的某种奇异矿石。
更令人不安的是从深处传来的声音。以往只有药人的哀嚎和机关的轰鸣,现在却夹杂着某种低沉的、仿佛巨型生物咀嚼岩石的怪响。就连最凶悍的监工经过某些区域时,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有传言说,前几日有几个监工在深夜巡查时神秘失踪,只在现场留下几滩暗红色的黏液和撕碎的衣料碎片。
在地表的骊山陵寝工棚区,恐慌的情绪也在悄悄蔓延。几个老役夫趁着休息的间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粗糙的手掌捧着陶碗,碗里是稀薄的粟米粥。
\"今早的动静比前几天更大了,\"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役夫神秘地说,他的眼睛深陷在皱纹里,像是两个黑窟窿,\"跟我年轻时在楚地经历的地龙翻身一模一样。我敢打赌,这绝不是正常的动静。\"
另一个役夫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听说地底下出了邪祟。我侄子在地宫当差,说亲眼看见方士们抬出过一具被撕碎的尸体,伤口不像人力所为,倒像是被什么怪物给......\"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监工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皮鞭在空气中发出威胁性的呼啸声。
这些流言如同野火般蔓延,甚至传到了咸阳宫中。当负责监造骊山陵的官员战战兢兢地禀报地动异常时,嬴政不悦地打断:\"地宫深掘千尺,触及地肺,有些许震动何足为奇?莫要大惊小怪,扰乱民心!\"
但退朝后,皇帝独坐在麒麟殿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御案。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霾。他召来贴身宦官,沉声吩咐:\"密诏韩终,十日之内必须有所进展,否则......\"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意味让宦官不寒而栗。\"还有,徐福那边如何了?\"
\"回陛下,徐福方士已在琅琊台斋戒多日,言说近日天象有变,请求延期出海。\"
\"准。\"嬴政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鹰,\"告诉他,若是寻不回仙药,就不用回来了。\"
此刻的徐福正站在琅琊台观星。海风猎猎,吹动他宽大的衣袖。夜空中的星象让他眉头紧锁,手中的罗盘指针突然剧烈旋转起来,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凶险的方位。\"地气逆冲,大凶之兆。\"他面色凝重地对随侍的弟子说,\"我们必须提前启程,再晚就来不及了。\"远处的海面上,乌云正在积聚,雷声隐隐作响。
最可怕的变故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地宫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崩地裂。紧接着是整个山体的剧烈摇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龙脉渠中的水银完全失控,暗红色的光芒如鲜血般喷涌而出,将整个地宫映照得如同修罗地狱。墙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抹去这些古老的印记。
守卫们惊恐地看到,几个炼制\"不死近卫\"的石室门被从内部撞开,爬出了难以名状的怪物。它们还保留着大致的人形,但肢体扭曲变形,皮肤上覆盖着暗红色的晶体,发出非人的嘶吼。其中一个怪物突然扑向最近的守卫,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惨叫声中,那名守卫被硬生生撕成两半,鲜血溅满了墙壁。其他怪物像是被血腥味刺激,开始疯狂攻击所见的一切活物。
韩终站在祭坛上,脸色惨白如纸。他手中的青铜罗盘彻底碎裂,龙纹玄石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绝望,\"龙脉之力彻底暴走了......\"祭坛开始出现裂纹,细碎的石屑从顶部落下,预示着这个试图窥探天地奥秘的场所即将崩塌。
而在最底层的牢房中,荆发现那道裂缝正在不断扩大,后面似乎是一条被遗忘的古老水道。他看了看身边奄奄一息的梓和满脸惊恐的卫,又望了望牢门外越来越近的混乱声响,咬牙做出了决定:\"我们必须赌一把,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水道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千年尘封的霉味,却也带来了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