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万古誓约:纪元长生劫

第十章:韩终督造骊山宫

  

第十章:韩终督造骊山宫

  

焚书的诏令如同带着焦糊气息和隐约血腥味的秋风,尚未完全刮遍帝国的每一个郡县,骊山地底深处的工程,却在一种更为诡异、近乎癫狂的节奏中,向着更幽暗、更违背常理的核心区域艰难挺进。表面的混乱与惩罚之后,始皇帝嬴政的意志以一种更极端、更不容置疑的方式贯注下来:不惜一切代价,排除万难,确保地宫核心工程的进度与绝对机密。而这一切的焦点,愈发集中到了方士韩终的身上。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提供长生方案的顾问,而是被赋予了超越公输仇的权柄,真正成为了骊山地宫最核心、最禁忌区域——“璇玑冥府”的总督造。

  

“督造”二字,在韩终手中,含义与公输仇那雷霆万钧的机械伟力截然不同。公输仇督造的是看得见的宏伟:纵横交错的甬道、气势恢宏的墓室、杀机四伏的机关、肃杀威严的兵马俑阵。而韩终督造的,是无形之力与不朽之躯的融合,是试图窃取天地法则、逆转生死轮回的禁忌领域。他的“工坊”,是整个骊山龙脉交汇之点,是正在成型的地宫最深处,那个计划用以安放始皇棺椁、并实现其永生宏愿的终极密室及其周边关联的玄奥结构。这里,与其说是陵墓,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炼金炉、一个诡异的生物实验室、一个试图打通幽冥与现世的危险法坛。

  

地宫深处,东三区渗水的阴冷湿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新开凿岩石的粉尘味,形成一种粘滞的、令人呼吸不畅的氛围。但在这片庞大的新区域内,更浓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仿佛是大量金属在极高频率下振动摩擦后产生的臭氧气息,又隐隐带着某种古老的、类似陈年檀香与硫磺、水银混合燃烧的奇异香味,甜腻中透着危险。巨大的空间并非天然洞穴,而是被数以万计的役夫用最原始的工具,辅以公输家提供的特制破岩器械,硬生生从坚硬的花岗岩层中开凿出来。这空间的结构并非为了居住或陈列珍宝,其形状极不规则,地面、墙壁、乃至高达十余丈的穹顶,都镌刻着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沟槽。这些沟槽并非随意雕琢,其纹路蜿蜒扭曲,与那块天外陨石——“龙纹玄石”上的天然纹路同源,只不过被放大了无数倍,构成了一个将整个核心区域包裹在内的、立体而繁复的巨大符阵。站在其中,仰头望去,那些纹路在壁灯幽暗的火光下,仿佛活物般蠕动,给人一种置身于某个洪荒巨兽内脏之中的错觉。

  

役夫们在这里的工作,不再是挥汗如雨地搬运巨石,而是变得极其精密且充满未知的危险。他们面色蜡黄,眼神麻木,在监工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按照韩终亲传弟子手中玉版上那些鬼画符般的图纸,用特制的骨勺或玉铲,将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含有无数细微金属颗粒的流沙状物质——“赤堇流金”,小心翼翼地填充到那些沟槽之中。这“赤堇流金”据说采集自极西之地的火山深渊,混合了丹砂、陨铁粉以及数种秘药,在特制的丹炉中炼制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它触手冰凉,却又隐隐发烫,在填充时,偶尔会爆出细微的电火花,溅到役夫手上,立刻就是一个焦黑的灼痕。稍有差池,填充不匀或不小心破坏了纹路的连贯性,监工手中那淬了剧毒、泛着蓝汪汪光泽的长鞭便会如同毒蛇般噬咬过来,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当场毙命,尸体被迅速拖走,如同清理掉一块无用的碎石。

  

韩终身穿那袭绣满星云符箓、日月星辰的玄色道袍,站立在整个符阵的核心——即将安置“龙纹玄石”的中央祭坛之上。这座祭坛由一整块罕见的巨大黑曜石打磨而成,光滑如镜,却能吸收周围绝大部分光线,显得幽深漆黑,站立其上,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祭坛呈九边形,对应九天之意,四周按照八卦方位,矗立着八根需要三人方能合抱的青铜巨柱。柱身并非光滑,而是盘绕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龙纹,龙首高昂,龙口张开,无一例外地对准着祭坛的中心点。此刻,那核心的“龙纹玄石”尚未就位,但整个空间已经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一种轻微的阻力,耳畔似乎有极低频的嗡鸣持续不断,搅得人心慌意乱。

  

“地脉之眼,即将开启。”韩终喃喃自语,他的脸色在周围幽暗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近乎狂热的、近乎疯魔的光芒。他手中托着一个非金非木的黑色罗盘,罗盘中心并非指南针,而是一团似乎自行旋转的氤氲之气,其中若隐若现着细小的星光。此刻,这团氤氲之气正剧烈地翻腾着,指引向祭坛下方深不可测的岩层。“公输家的蛮力,只能破开顽石,如同莽夫伐木;唯有引导龙气,方能铸就永恒之基,如同园丁培育灵根。”

  

  

他的方法,远比公输仇的机械暴力更显诡异和……危险。他并非命令役夫一味向下挖掘主墓室,而是根据星象、地势以及某种玄妙的计算,在核心区域外围的特定方位,开凿出数十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深不见底的狭长竖井。这些竖井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带着某种奇特的倾角,如同探针,精准地刺入骊山地脉的关键节点(或称“龙穴”)。竖井开凿到预定深度后,韩终会亲自主持仪式,然后将特制的、刻满了比发丝还细的符咒的青铜桩,用巨大的青铜锤缓缓打入井底深处。据他身边的弟子私下传言,这些铜桩打入时,往往能听到地底传来沉闷的、类似痛苦呻吟或愤怒咆哮的异响,有时甚至会有浑浊的、带着腥味的水液或气体喷涌而出。这些铜桩被韩终称为“地脉针”,据说能像植物的根系一样,“吮吸”地脉中流淌的庞大能量(即“龙气”),并通过地面上那巨大的沟槽网络——“龙脉渠”,汇流向中央祭坛,最终由即将安放的“龙纹玄石”进行转化、控制和增幅,为整个“永生”系统提供近乎无穷的能量。这个过程,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风险,仿佛在强行抽取大地的血液,随时可能引来可怕的反噬。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被重兵把守、更加隐秘和阴森的区域内,韩终“督造”的另一项核心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炼制“不死近卫军”。这里的气氛,已非“工坊”二字可以形容,更像是一座人间炼狱。空间被分割成数百个如同蜂巢般排列的狭小石室,每间石室都密不透风,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孔。石室内,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药味和一种……血肉轻微腐烂的甜腥气。每间石室里,都固定着一具经过严格筛选、原本体格健硕的秦军锐士(或是那些被认定为“命格特殊”的倒霉刑徒)。他们被剥去衣物,浸泡在一种墨绿色的、粘稠如原油、不断“咕嘟咕嘟”冒着细密气泡的药液——“九转化生汤”之中,只露出头部。

  

药液的颜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灵魂,表面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草药残渣和矿物结晶。这些“药人”的身体表面,插满了细如牛毛、长短不一的金针和银针,针尾连接着比头发丝还细的暗红色铜丝,铜丝的另一端则如同蛛网般汇聚到石室顶部的复杂青铜装置上。那装置如同一个倒挂的青铜内脏,微微搏动着,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能量的灌输或生命力的强行抽取。他们大多处于深度昏迷或意识混乱状态,但身体却不时发生着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和抽搐,肌肉贲张扭曲到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疯狂窜动、顶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类似皮革撕裂的细微闷响。有些人的体表开始浮现出类似陈旧龙鳞的暗沉斑纹,质地坚硬;有些人的指甲变得乌黑尖长,轻易就能抓碎石壁;还有些人在昏迷中偶尔会突然睁开双眼,瞳孔涣散,却闪烁出非人的、野兽般的残忍凶光,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怪响。

  

韩终会在特定时辰,带着几名核心弟子前来巡视。他们如同检查牲口一般,透过观察孔记录着每一个“药人”的变化。成功的“产品”,将被炼成力大无穷、不知疼痛、绝对忠诚的“不朽卫”,成为始皇帝冥界的守护者。而失败者,则会在极度痛苦中化为一股脓血溶解在化生汤里,或被某种内在的、无法控制的力量猛然撕裂,残肢断臂溅满石室,成为试验的废料,被那些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杂役迅速清理干净。这里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药液持续翻滚的咕嘟声、金属装置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生命被强行扭曲、扼杀时发出的各种细微而恐怖的声响,共同构成了一曲回荡在幽冥地府深处的绝望协奏。

  

而在那比炼制“不死近卫军”区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净所”深处,荆、卫、梓三人,正亲身经历着韩终“督造”手段最直接、最残酷的一面。他们暂时还未被投入那恐怖的化生汤中,而是成为了测试各种辅助药剂毒性、观察人体对“异物”反应的“初级素材”或“对照样本”。

  

一日,梓被两名目光呆滞、力气却奇大的杂役粗暴地拖拽到一个单独的小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冰冷的石台,台上固定着的,正是之前洪水中出现的那种黑色碎片之一,约有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此刻,它被一个精巧而诡异的青铜支架牢牢卡住。一名穿着灰色方士袍、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如同死鱼的年轻方士,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命令梓,用一把光滑温润的玉刀,小心翼翼地刮下碎片表面的一些黑色粉末。当玉刀的尖端接触到那黑色碎片表面的瞬间,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和腐朽气息的寒流,顺着玉刀瞬间传遍她的手臂,直冲大脑,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手中的玉刀也差点脱手。那感觉,就像是触碰到了死亡本身。

  

她强忍着恐惧和不适,颤抖着刮下少许粉末。粉末落入一个盛有半碗无色透明液体的玉碗中,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粉末剧烈反应,迅速溶解,玉碗中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并且开始微微发热,表面泛起细小的泡沫,散发出一股类似浓烈铁锈、混合着某种东西深度腐烂后的刺鼻恶臭。

  

“把手伸进去,浸泡十息。”方士弟子冰冷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不!不要!”梓惊恐地尖叫着向后缩去,但被身后的杂役死死按住了肩膀,另一人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右手按向那碗漆黑的液体。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那液面,一股钻心的灼痛和刺骨的寒意同时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燃烧着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她的皮肤,扎入了她的血肉骨髓之中。她拼命挣扎,嘶声哭喊,但力量悬殊,整只右手被硬生生按进了那碗诡异的黑水中。十息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当她的手被拽出来时,原本纤弱的手掌已经变得乌黑肿胀,皮肤紧绷得发亮,手指无法弯曲,并且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隐约的灼痛交替刺激着她的神经。更可怕的是,乌黑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某种邪恶的符文烙印。

  

“记录:实验体‘癸未柒号’,女,接触‘幽壤’萃取液十息,体表出现显著异变,颜色乌黑,肿胀,痛觉迟钝近乎丧失,出现未知血脉纹路,暂无立即生命危险迹象。”方士弟子面无表情地在一卷竹简上记录着,然后挥挥手,像是处理一件废弃的实验工具,示意杂役将几乎虚脱、因痛苦和恐惧而不断颤抖哭泣的梓拖回了那阴暗潮湿、散发着霉臭味的囚笼。

  

  

荆和卫看到梓的惨状,心如刀绞,双目赤红。荆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却无能为力。卫找来角落里积存的脏水,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小心翼翼地为梓冷敷那恐怖的黑手,但那乌黑的颜色和蛛网般的纹路却如同生长在了皮肉里,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似乎在缓慢地向上蔓延。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三颗年轻的心。

  

荆的遭遇则更为诡异和恐怖。他被派去清洁一些从“不死近卫军”炼制失败者身上取下的、已经发生严重异变的组织样本。那些盛在青铜盘里的东西,早已看不出原本的人体组织形态:有的坚硬冰冷如同黑铁,表面却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有的柔软粘稠如同烂泥,还在微微蠕动;有的则像是多种生物组织的强行拼接,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坟墓深处散发出的腐败气息。在一次处理一块异常沉重、触感像是冷却的熔岩与干瘪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暗红色块状物时,荆无意中用刷子触碰其断裂面,竟然感觉到从那东西的内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但清晰可辨的、类似心脏搏动的震动感!咚……咚……咚……缓慢而有力。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将手中的刷子和铜盘一起扔出去,但旁边监工那冷漠的目光让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只能强忍着无边的恐惧和恶心,完成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洗工作。当晚,他噩梦连连,梦中尽是扭曲蠕动的巨大肉块、低沉的非人嘶吼,以及那只冰冷搏动的“心脏”。

  

卫因为年纪最轻,身体恢复力相对较强,被多次强行抽取血液,用于测试各种新型药剂的毒性或对活性的影响。他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眶深陷,但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的责任感支撑着他。他利用一次被派去运送废弃药渣的机会,偷偷记下了一条似乎通往稍许有气流流动区域的、被废弃物半掩的狭窄裂缝的位置。这或许是他们绝望困境中,唯一能看到的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他不敢声张,只在夜深人静时,凑到荆和梓的耳边,用气声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他们,三人在黑暗中,靠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相互取暖。

  

韩终的“督造”,就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沾满粘液的蛛网,严密地笼罩着骊山地宫的最深处。他用龙脉、玄石、丹药、异化物、活人实验……疯狂地编织着一个惊世骇俗的长生之梦。这个梦,建立在如山尸骨和无边痛苦之上,其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控的变异和巨大的风险。地宫,仿佛一个正在被强行激活的、拥有自我意识的巨大活体器官,每一次“龙气”的引导,都像是在拨动一根极其危险的琴弦;每一次“化生汤”的沸腾,都可能惊醒某些沉睡在地底更深处的、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古老存在;甚至那尚未就位的“龙纹玄石”本身,或许就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危机。

  

公输仇虽然对韩终那套神神叨叨的方术嗤之以鼻,认为那是装神弄鬼,但始皇帝的绝对支持让他不得不压抑不满,配合其工程需求。他的机关兽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为韩终的核心区域开凿更深的通道、运输那些沉重而诡异的物资。然而,这位机关大师也并非全然被动。他暗中加紧了对自己机关核心技术的保护,防止被韩终一派窥探。同时,他同样利用工程之便,悄悄搜集着那些从地底挖出的、可能蕴含未知能量或知识的“异物”碎片,试图用他理性的、基于物理规律的机关术来破解其中的秘密,以期有朝一日能超越或制衡韩终的力量。两位帝国最顶尖的“工程师”,在骊山地底这片巨大的舞台上,展开了一场关乎力量与永生、技术与玄学、理性与疯狂的无声而激烈的较量。

  

而这场疯狂较量的祭品,则是无数像荆、卫、梓这样,被时代的洪流和帝王的野心裹挟至此的无辜生命。韩终督造的骊山宫,不仅是始皇意图永生的陵寝,更是一座庞大的、正在失控边缘的炼金炉,一个亵渎生命本源的生物实验室,一个连接着未知深渊的危险通道。它的每一寸进展,都浸透着鲜血、恐惧和绝望,并朝着一个吉凶难料、很可能万劫不复的未来,不可逆转地沉沦下去。地底的黑暗,愈发浓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人类狂妄自大所酿成的一切。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