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肉身淬炼
林寒的手指悬在那张焦边的空白纸上,指尖距纸面仅半寸,却未触及。鸦鸣余音在庙外山崖间回荡,破庙梁柱轻颤,尘灰簌簌落下。他缓缓收回手,掌心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庙内已空无一人。
他撑地起身,左肋处传来撕裂般的钝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石上。昨夜挥剑引出剑气后,身体仿佛被抽去大半力气,伤口未愈,筋骨酸胀。但他没有停下,拖着剑走出庙门,剑尖划过碎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晨光穿透雾林,林寒眯眼望向远处。雾气正缓缓退散,如被无形之手拨开。一道身影立于林缘,黑袍猎猎,正是那老者。
“你来了。”老者声音平静,不带情绪。
林寒点头,未多言。他知道,昨夜那一剑已通过考验。
“剑意已成,筋骨未固。”老者转身,迈步前行,“先炼体,再习招。”
林寒紧随其后,踏出雾林。山路崎岖,每走一步,体内伤势便加剧一分。但他咬牙前行,目光始终锁定前方背影。三日苦修,挥剑斩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活下去。
数个时辰后,二人抵达一处隐秘山谷。四面环山,峭壁如刀削,谷底有一方石屋,屋前立着一座青岩砌成的池子,池壁刻满古老纹路,隐隐透出药香。
“脱衣入池。”老者立于池边,语气不容置疑。
林寒皱眉:“这是什么?”
“锻体灵液。”老者抬手一引,池中暗红液体翻涌,蒸腾起刺鼻药气,“洗筋伐髓,重塑肉身。能活下来,便有资格踏上修炼之路;撑不住,便死在这里。”
林寒盯着那池药液,表面浮着一层血色泡沫,热气升腾,像煮沸的岩浆。他没有犹豫,解开衣袍,褪去外衫,露出满身旧伤与新创。他踏入池中,脚底刚触液面,一股灼痛瞬间窜上脊背。
“啊——!”
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跪倒。那液体如滚油浇身,皮肤瞬间泛红,毛孔张开,似有千万根细针从内向外穿刺。他双手死死扣住池沿,指节发白,额头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别运力抵抗。”老者站在池边,声音冷峻,“让药力渗透,蚀骨炼筋。”
林寒牙关紧咬,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体内仿佛有火在烧,五脏六腑都被炙烤,肌肉抽搐,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想退出,本能驱使他逃离这痛苦,但脑海中父亲临死前的怒吼再次炸响——
“活下去!”
他闭眼,不再挣扎,任药力侵蚀全身。痛感越来越强,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他默念“报仇”二字,一遍又一遍,将所有执念化为支撑意志的支柱。
不知过了多久,池中药液颜色渐淡,由暗红转为浅褐。林寒全身泛起一层赤红血光,皮肤下似有气流游走,筋骨发出轻微的震颤。
老者终于点头:“能忍此痛,便有资格走上这条路。”
林寒缓缓起身,浑身湿透,皮肤泛红如烙,脚步虚浮地走出药池。他在池边盘坐,呼吸急促,体内仍残留着灼烧感,但四肢百骸却隐隐传来一股新生之力。
老者取来一套粗布衣袍扔给他:“穿上。”
林寒换上衣袍,静坐调息。片刻后,老者盘坐于石台前,右手食指凌空轻划,一道淡金色虚影浮现——竟是人体经络图,脉络清晰,气血流动轨迹一目了然。
“听好了。”老者声音沉稳,“修炼之道,始于肉身。肉身十重,凝练气血,铸筋强骨,方能承载灵力。”
林寒强打精神,凝神倾听。
“人体有三百六十五大穴,十二正经,八奇脉。气血为源,经脉为道,筋骨为基。你此前挥出那一剑,靠的是意志与执念,而非真力。若无强健之躯,哪怕剑意再强,也撑不过三招。”
林寒点头,脑海中迅速梳理信息。他虽不通修炼,但自幼熟读兵书,深知“根基不稳,大厦将倾”之理。
“锻体灵液今日只是初试,明日继续。七日为一轮,每轮药力递增。一个月后,若你未死,我再教你如何引气入体。”
林寒目光微闪:“引气入体?”
“那是下一阶段。”老者淡淡道,“现在,你连容器都未铸成,谈何河流?”
林寒不解:“容器?河流?”
老者瞥他一眼:“肉身是容器,灵力是河流。容器不固,河流必溃。你懂了吗?”
林寒沉思片刻,忽然明白。修炼不是蛮力堆砌,而是系统构建。先固本,再开源,如同筑城守疆,步步为营。
“我懂了。”他低声道。
“很好。”老者站起身,走向崖边,“明日辰时,准时入池。若迟到一刻,便多受一重药力煎熬。”
林寒未应,只是默默记下。
老者立于崖畔,望向远方天际,身影孤峻。片刻后,他开口:“你以为修炼只是为了报仇?”
林寒抬头。
“不是。”老者背对他,“修炼是为了超越仇恨。仇人再强,也不过是路上的一块石。你要走的路,远比复仇更长,更远。”
林寒怔住,久久未语。
夜幕降临,石屋外燃起篝火。林寒盘坐于火堆旁,闭目调息。体内仍有余痛,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回想着今日所学,将经络图在心中反复勾勒,结合兵法中的“布阵”“调度”概念,竟渐渐理出头绪。
他睁开眼,望向火光跳动处。老者坐在对面,手中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表面刻有“玄天”二字。
“师父。”林寒忽然开口,“您为何选我?”
老者抬眼,火光映照下,眼神深邃如渊。
“因为你那一剑,斩的不是树,不是网。”他缓缓道,“你斩的是‘不可能’。”
林寒心头一震。
“别人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证明——你体内藏着别人没有的东西。”
林寒沉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剑身微凉,但他掌心仍残留着药池的灼热。
“睡吧。”老者收起令牌,“明日,会更痛。”
林寒躺下,裹紧衣袍。火堆噼啪作响,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但在闭眼前,他望着星空,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坚毅。
第二日清晨,林寒准时踏入药池。
药液颜色更深,气味更烈。他刚入池,便觉一股剧痛直冲脑门,比昨日强烈数倍。他咬牙承受,双手死死扣住池壁,指节因用力而渗出血丝。
老者立于池边,冷眼旁观。
林寒在痛楚中默念经络名称,试图引导药力流向四肢百骸。他发现,当注意力集中在某条经脉时,那处的灼痛竟略有缓解。
他开始尝试控制。
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日复一日,七日一轮,药力渐强。林寒从最初几乎昏厥,到如今能稳坐池中,呼吸均匀,甚至能在剧痛中保持清醒思考。他的皮肤由红转褐,隐隐透出玉色光泽,筋骨愈发坚韧,动作间已有虎豹之势。
一个月将至。
这一日,林寒走出药池,站于石台前,气息沉稳,双目清明。他看向老者,等待下一步指示。
老者负手而立,目光如炬。
“明日。”他道,“开始学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