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的颤动尚未停歇，林寒的右手已扣住剑鞘末端，指节绷紧如铁。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潭水倒影一眼，身体微沉，左脚向后半步落地无声，右臂肘部内收，避开伤处发力的死角。匕首换至左手掌心，刃口朝外，贴着大腿外侧压低。

泥土的窸窣声骤然加剧。

下一瞬，岩缝崩裂，黑影暴起。一头通体漆黑、形似巨蜥的妖兽跃出地底，背脊上竖立的骨刺划破雾气，双目赤红如燃炭火。它落地时前爪重重按在地脉参所在的石隙边缘，尾鞭横扫而出，碗口粗的枯树应声断裂，断口焦黑，似被毒液腐蚀。

林寒瞳孔一缩，认出了这头畜生——墨鳞地蜥，通力境二重，皮甲可抗灵器三击而不破，擅潜地突袭，素有“地底屠夫”之称。

妖兽鼻孔喷出两道黑烟，喉间滚出低吼，爪尖抠进岩石，摆出守势。它并未主动扑杀，而是死死盯住林寒，仿佛将此人视作闯入领地的猎物。

林寒不动。

呼吸放至最缓，心跳压到最低。他知道此刻哪怕一丝气息紊乱，都会引来雷霆一击。右臂伤口因方才蓄力微微撕裂，血顺着绷带渗出，在披风内侧洇成一片暗痕。但他不能退，也不能等。

地脉参就在三步之外。

他忽然动了。

左脚蹬地，身形斜掠而出，借浓雾掩护直冲妖兽左侧盲区。长剑出鞘半寸，剑光未绽，仅以锋锐之气破空前行。一式“挑”，自下而上直刺其眼睑。

墨鳞地蜥反应极快，头颅猛然偏转，剑锋擦过额角鳞片，火星迸溅。反震之力顺剑身传至右臂，旧伤剧痛如刀绞，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林寒咬牙不退，顺势拧腰收剑，脚下疾踏两步拉开距离。

尾鞭再度横扫，劲风割面。

他矮身翻滚，披风一角被扫中，撕裂声刺耳。碎布飘落水中，荡开一圈涟漪。他趁势跃起，足尖点在一截断枝上，借力腾身而上，落于三丈高的巨岩顶端。

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阔。

墨鳞地蜥仰头怒吼，口中喷出一股腥臭黑雾，地面青苔遇之即腐，发出滋滋声响。它四爪刨地，准备再次扑击，却在转身刹那，右后肢微顿了一下——虽只瞬息，却被林寒捕捉。

旧伤。

他眯起眼，脑海中飞速推演：此兽皮坚肉厚，正面强攻无异送死；但其右后肢行动受限，必是旧患未愈。若能逼其转向频繁，便可寻隙近身。

不能再拖。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缓缓聚于剑尖。肉身十重圆满的修为在他体内奔涌，却不敢尽数释放——强行催动会牵动右臂经脉，一旦失控，便是死局。

但剑意不同。

剑意由心而发，不靠灵力驱动，而是意志与杀念的凝结。他曾于群兽围攻之中，以恨为薪，点燃剑魂；今夜，亦要以此意破敌。

他闭眼一瞬。

父亲战死城门的身影掠过脑海，族人哀嚎的画面如刀刻骨。那一夜的血，从未冷却。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杂念。

剑尖轻颤，一道无形波动扩散开来，空气中似有细密裂纹浮现，随即隐没。这是剑意初成的征兆——非力量，而是气势的压迫。

墨鳞地蜥明显察觉，低吼一声，周身黑气翻涌，鳞片根根竖起，竟也释放出属于妖兽的凶煞之意，与林寒对冲。

两股意念在空中交锋，四周树木簌簌抖动，落叶纷飞。

林寒猛然跃下。

剑光如瀑，自高处倾泻而下，一式“劈”携全身之力斩向妖兽右后肢旧伤处。这一击毫无花巧，唯快、唯准、唯狠。

墨鳞地蜥怒吼闪避，但仍慢了半拍。

剑气擦过其腿侧，鳞片崩裂数片，黑血飞溅，落地即冒白烟。妖兽吃痛，咆哮震林，前爪猛拍地面，裂纹蛛网般蔓延，碎石飞射。

它彻底暴怒。

不再防守，转为狂攻。

四肢发力，如黑色闪电扑向林寒。利爪撕裂空气，直取咽喉。林寒横剑格挡，金属与硬鳞撞击，发出刺耳刮响，虎口剧震，匕首几乎脱手。他借力后撤，左肩撞上树干，闷哼一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不等喘息，妖兽尾鞭再度横扫。

他屈膝跃起，脚尖踩中对方尾部中段，借力翻身至其背后。还未落地，便觉劲风扑背——竟是那尾巴竟半途变向，如钢鞭回抽！

千钧一发之际，他拧身侧滚，肩头仍被扫中，整个人砸进泥地，翻滚数圈才停下。披风沾满湿泥，右臂绷带完全撕裂，血流不止。

但他仍握着剑。

墨鳞地蜥调转方向，双眼赤红如焚，口中发出低沉嘶鸣，四肢伏地，准备最后一击。它的右后腿不断抽搐，伤口扩大，黑血流淌更多，可战意反而更盛。

林寒撑地起身，左手匕首插入泥中借力，缓缓站定。他吐出一口浊气，将长剑横于胸前，剑尖微垂，却稳如山岳。

双方皆伤。

双方皆未退。

妖兽率先发动。

它低吼一声，猛然前冲，速度比之前更快，显然是拼尽全力。林寒不避不让，等到最后一刻，才骤然踏地迎上。

一人一兽在幽潭之畔对冲而至。

剑光与利爪碰撞，火花炸裂。

林寒以“刺”攻其咽喉，逼其偏头，随即变招为“挑”，直击右后肢旧创。墨鳞地蜥怒吼闪避，但仍被剑锋划过腿根，又是一片鳞甲崩落，黑血喷涌。

它踉跄后退一步，却仍未离开地脉参所在区域。

林寒亦连退三步，左臂匕首铛然落地，虎口完全裂开，鲜血顺小臂滴落。他右手紧握长剑，剑身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全身力量已达极限。

雾气弥漫，两人之间只剩五步。

妖兽伏低身躯，喘息粗重，眼中凶光不减。林寒呼吸沉稳，目光如刃，死死锁定对方右后腿的破绽。

谁先出手，谁就可能暴露空门。

谁先退让，谁就永远拿不到那株地脉参。

林寒缓缓抬起剑，剑尖指向妖兽咽喉。

墨鳞地蜥缓缓抬头，血口张开，露出森白獠牙。

剑未落，爪未出。

雾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