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棂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昨夜抹上去的血迹仍未褪去，边缘已然发黑，仿佛被火焰燎过一般。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呼吸绵长而平稳，像是又一次陷入了那种疯癫般的昏睡。

可他的耳朵，却如猎犬般警觉地竖着。

三更天，风停了，连火鸦也停止了鸣叫。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护卫所穿的制式皮靴，而是软底快靴，落地无声，却偏偏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

来了。

他嘴角微微一抽，既未笑，也未动。身体依旧松垮，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床边。可体内的玄黄气早已沉入丹田，朱雀真火种蜷缩于火纹深处，安静得如同冬眠的蛇。

窗外，两道人影贴墙而立。一人高瘦，肩宽臂长，行走时微微前倾——是萧烈。另一人矮胖，手指粗短，掌心泛着油光，走两步便习惯性地搓手，仿佛在推演某种阵纹。

凰云。

两人蹲在墙根，从怀中取出一包黑曜砂，指尖蘸砂，在地面缓缓勾画。线条细密，呈环形扩散，末端悄然隐入墙缝。每画一段，那矮胖子便低声念动几句口诀，砂粒随即泛起微不可察的暗红光芒。

隔音阵。

萧辰眼皮未曾颤动半分。这种阵法并不稀奇，凰族外围禁地常用，既防外人偷听，也防内部求救。布阵之人多半以为屋中是个废物，疯到连呼吸都无法自主调节，怎会识得这些门道？

他识得。

而且——他知道阵眼所在。

就在他此刻坐着的位置正下方，三寸深的土中，埋着一块引灵石。那是昨夜他用指甲悄悄抠出又原样塞回的。当时他还顺手在石面刻了个记号，如今那记号正对着他的尾椎骨。

破阵的最佳位置，正是阵眼之上。

他缓缓抬起手，似是抽搐般抖了两下，顺势将袖口往上一捋。手腕内侧，一道火纹正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神色不动，掌心悄然贴在膝盖上，借衣袍遮掩，指尖在腿侧轻轻一划。

签到。

【叮！签到成功！获得“破阵符”（可引爆阵法灵力回路，建议使用后立即卧倒）】

【温馨提示：上次使用此符者，确实卧倒了，可惜方向有误，脸着地，至今仍在养鼻梁骨。】

萧辰差点笑出声，硬生生憋成一声咳嗽。

“咳咳……火……火要吃我……”他喉咙里咕噜两声，身子一歪，滑落地上，蜷缩成团，双手死死抱住头。

外面两人对视一眼，凰云点头，手指一掐，最后一笔闭合。

阵成。

四周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连风都绕开院子而行。火鸦飞过时，翅膀扇出的热浪也被无形屏障阻隔，连一片影子都未投下。

萧烈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院门。

门没锁。萧辰从不锁门——一个疯子，怎会懂得防备？

“起来！”萧烈大步闯入，一脚踢在萧辰腰间，“别装死！火池里得了什么好处，交出来！”

萧辰翻了个身，口中吐着白沫：“鼎……鼎爷爷别烧我……火女人的袖子……烫……”

“少废话！”萧烈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不过是个弃子，凭什么通过试炼？凰千雪是不是给了你什么？说！”

萧辰眼神涣散，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萧烈的手背上。

萧烈猛地甩开，怒极反笑：“看来得搜身了。”

凰云走进来，搓着手道：“先废他神识，再剥离功法。这疯子能活到现在，必定藏了东西。”

两人步步逼近，萧烈抬手便朝萧辰天灵盖拍去。

就在此刻，萧辰忽然抬手，不是反抗，而是慌乱中一甩袖子。

一道黄纸符箓飞出，不偏不倚，正贴在地面阵心位置。

轰！

并非爆炸，而是内爆。

阵法灵力瞬间逆冲，黑曜砂纹路赤红如燃，紧接着“啪”地炸开细碎火花，顺着地面反窜至两人脚底。

凰云首当其冲，脸色骤变：“阵法反噬？！”

他踉跄后退，脑中嗡鸣，宛如铁锤重击。萧烈亦不好受，神识震荡，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萧辰却在这一刹那翻身滚地，动作迅捷如电，全然不似疯癫之人。他猛地扑向凰云，手一塞，将那张已烧焦一角的破阵符残片塞进对方衣襟深处。

“有刺客！”他嘶声怒吼，声音撕裂夜空，“他们闯阵！要杀我灭口！”

吼声穿透屏障，阵法已破，声音传得极远。

不过三息，脚步声由远及近。

护卫冲入院中，火把照亮了三人身影。

萧烈尚在晃神，凰云捂着头，面色惨白。而萧辰，瘫在地上，衣衫凌乱，满脸惊恐，手指死死抠着地面，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人间。

“怎么回事？”护卫队长厉声喝问。

凰云刚欲开口，一名护卫已从他怀中摸出那张焦黑符箓，举灯一照，瞳孔骤缩。

“破阵符？！”

队长脸色一沉：“你们擅闯禁地，私布阵法，还携带破阵符意图破坏凰族禁制？谁给你们的胆子！”

“不是我！”凰云急道，“是——”

“是他塞的！”萧烈终于回神，指向萧辰，“这疯子——”

“我塞什么？”萧辰突然抬头，眼神清明一瞬，旋即再度涣散，“火……火要吃我……他们拿刀……要割我舌头……”

说着，他手往嘴里一掏，竟真掏出半截带血的布条，嘶声哭喊：“他们割我了！救我！”

护卫一看，那布条分明是他婚服的边角，血迹尚新。

队长眼神转冷：“带走！”

两名护卫上前，架起萧烈与凰云。

凰云仍想挣扎：“你们搞错了！是——”

“闭嘴。”队长冷冷道，“二长老之子又如何？私闯赘婿居所，图谋不轨，先关禁闭室，明日再审。”

两人被拖走时，萧烈回头死死盯着萧辰，眼珠几乎要裂开。

萧辰趴在地上，一手撑地，另一手悄悄将袖中剩余的半张破阵符捏成粉末，任夜风吹散。

院中重归寂静。

火鸦飞过，翅膀拍了两下，懒洋洋地盘上屋顶。

萧辰缓缓爬起，拍了拍衣服，走到石桌旁坐下。桌上油灯未灭，火苗轻轻跳动。

他凝视着那团火焰，忽然低声说道：“想锁住我？”

手指轻轻一弹，灯焰微晃。

“该锁的，是你们自己。”

话音落下，他抬手吹灭灯火。

黑暗中，指尖微动，火纹在皮肤下游走，宛如一条苏醒的赤蛇。

窗外，一道火鸦掠过，翅膀扫落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院角那堆黑曜砂残渣上。

叶尖一滴露水滑落，渗入砂中，发出极轻的“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