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日,借助青铜古灯的神异和赵婉的悉心照料,方又年肩头的毒素被彻底拔除,伤口也开始结痂愈合。更令他惊喜的是,经过那夜淬炼双刃时与古灯的深度共鸣及灵力的极限消耗与恢复,他停滞不前的修为竟隐隐有了一丝松动,丹田内的灵力溪流愈发凝实澎湃,已然触摸到了先天境后期的门槛。
力量的增长带来信心的提升,但方又年并未被冲昏头脑。他深知矿坑之行的凶险,尤其是“哑巴”透露的“祭坛”二字,更是为那片黑暗之地蒙上了一层血腥而诡异的色彩。
他将那根沉重的铁桦木长棍仔细打磨,两端用撕碎的皮条紧密缠绕,增加握持感。淬炼过的两柄“薪火之刃”被他贴身藏好,刃身的混沌微光在刻意收敛下几不可察,唯有在灵力灌注时才会显现锋芒。他还用找到的破旧皮囊和绳索,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背包,里面装了些许肉干、清水,以及一包赵婉坚持让他带上的、她仅存的、据说能提神醒脑的干枯草药。
临行前,他将青铜古灯递给赵婉。
“灯留给你。”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此地虽暂时安全,但难保万一。有它在,寻常危险近不得身。若我三日未归,”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赵婉瞬间苍白的脸,“你便带着灯,想办法离开黑石镇,去任何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赵婉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水光闪烁,她知道这盏灯对方又年何等重要,此刻交托,近乎遗言。她没有矫情推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古灯,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希望。“你一定要回来。”
方又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对着赵婉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地窖,消失在渐沉的暮色之中。 他没有直接前往镇西矿坑,而是再次绕道,来到了老烟袋那已成废墟的居所附近。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凭借记忆,找到了那个刻有诡异图案的瓦罐所在的大致区域。这一次,他并非来寻找实物,而是要以自身为引,更深层次地感应那图案与地脉的关联。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屏息凝神,双手虚按地面。意念不再像之前那样广撒网般探出,而是高度集中,如同锥子般,循着脑海中那扭曲图案的韵律,缓缓沉入大地。 黑暗中,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泥土的潮湿、碎石棱角、冬眠虫豸微弱的生机,数细微的信息流过他的感知。他摒弃杂念,全力追寻着那独特的、混合着“腐朽”与“死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活性”的地脉波动。 渐渐地,一条模糊的、仿佛由粘稠黑水构成的能量路径,在他“心湖”中隐约浮现。这路径蜿蜒曲折,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正是那图案所指向的地脉支流!与之前模糊的感应不同,这一次,借助图案的“引导”和自身修为的提升,他仿佛能“看”到这条污秽支流更清晰的流向,甚至能感受到其深处传来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微弱而规律的震颤——那是“祭坛”所在节点特有的能量脉动! 就是这里! 方又年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他锁定了方向,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向着镇西掠去。 越是靠近矿坑区域,空气中的腥臭味越发浓烈,脚下的地面也渐渐变得松软、泥泞,带着腐骨沼泽特有的质感。巡逻的队伍几乎不见踪影,仿佛这片区域已被划为了无形的禁区,连石猛的人也不愿轻易踏足。 废弃的矿坑入口如同预料中那般,张着狰狞的黑口,阴风从洞内倒灌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物事摩擦的窸窣声。洞口周围散落着生锈的矿车骨架和朽烂的枕木,一些深绿色的、类似苔藓却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诡异植物,在黑暗中悄然蔓延。 方又年没有立刻进入。他潜伏在洞口外侧一片乱石堆后,将感知提升到极限,仔细探查着洞内的情况。除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诡异的窸窣声,并未察觉到明显的生命气息或警戒布置。但这死寂本身,就透着反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本能的排斥与警惕,将一丝灵力注入双眸。视野并未变得清晰,反而更加昏暗,但他对能量波动的感知却敏锐了数倍。他能“看”到洞口弥漫着淡淡的、如同黑色烟絮般的污秽能量,正是那地脉支流散逸出的气息。 取出那柄淬炼过的短刃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传来,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心。他猫着腰,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矿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矿坑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阔,但也更加破败阴森。废弃的矿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那股特有的腐败甜腥。头顶不时有碎石和泥水落下,发出空洞的回响。黑暗中,唯有他手中短刃刃口那丝混沌微光,以及他灌注灵力后更加敏锐的感知,指引着方向。 他循着心中那条污秽地脉支流的指引,在复杂的矿道中谨慎穿行。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痕迹——并非脚印,而是一种粘稠的、半干涸的暗绿色拖痕,散发着浓烈的腥气,与“泽蠡”杀手身上的味道同源。 偶尔,在矿道拐角或岩壁缝隙里,他会看到一些被丢弃的、残缺的骨骸,有人类的,也有不知名兽类的,骨头上往往带着啃噬和腐蚀的痕迹,令人毛骨悚然。 越往深处,那股源自地脉的“腐朽”与“死寂”之力越发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无形的泥沼,阻碍着他的行动,侵蚀着他的灵力护体。怀中的青铜古灯虽未点燃,却自发传来阵阵温热的悸动,帮助他抵御着这股力量的侵蚀,同时那股对深处能量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也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阴冷的、摇曳的绿色幽光! 同时,那种低沉的、仿佛吟唱又仿佛摩擦的窸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隐隐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声。 方又年心中一凛,放缓脚步,将身形隐藏在矿道一侧凸起的岩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去。 只见前方矿道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用黑色石头粗糙垒砌而成的、约莫一人高的圆形平台——正是那“祭坛”! 祭坛表面刻满了与瓦罐底部同源的、扭曲蠕动的诡异图案,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光芒。祭坛周围,跪伏着七八个身穿暗色水靠、蒙着面的身影,正是“泽蠡”的人!他们低垂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窸窣吟唱声。而祭坛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伸缩的惨绿色火焰,正是那“绿火”!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痛苦人脸虚影,那呜咽声正是从中发出! 祭坛下方,与地脉连接之处,一股浓郁如墨的污秽能量正不断涌入绿火之中,为其提供着养料。整个洞窟都弥漫着一股邪恶、疯狂而又强大的能量场! 方又年屏住呼吸,瞳孔微缩。他看到了祭坛旁边,堆放着一些东西——有残破的武器,有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矿石,还有几件看似普通、却让他心头一震的物件:一个沾满泥土的烟袋锅,半截刻着模糊阵纹的玉簪! 老烟袋的东西! 他果然落在了“泽蠡”手中!这些物件被放置在祭坛旁,是作为祭品?还是另有用途? 就在方又年心念电转,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之际,祭坛上那团绿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其中那张痛苦的人脸虚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嚎! 与此同时,所有跪伏的“泽蠮”成员同时抬起头,蒙面布上方那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眸,齐刷刷地转向了方又年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