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向上延伸的坡度逐渐变得明显，空气的流动也带来了更复杂的气息——不仅仅是水汽和岩石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表世界的草木清气与腐朽物的混合气味。这微小的变化，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窥见的一线天光，让方又年和赵婉精神都为之一振。

然而，希望往往与危险并存。随着不断向上，方又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股属于地脉的能量波动，开始变得活跃而混乱。不再是之前暗河附近那种相对平稳、深沉的流淌，更像是多条溪流在此处交汇、碰撞，形成了一片能量上的“乱流区”。一些区域的地脉能量透着纯净的冰凉，而另一些则隐隐带着燥热，甚至偶尔能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却与“泽蠡”力量同源的污秽感，如同墨滴入清水，虽未扩散，却已留下痕迹。

“小心些，”方又年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对赵婉说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更加错综复杂的岔路口，“这里的能量很乱，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也可能是‘泽蠡’活动频繁的区域。”

赵婉点头，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一些，手中紧握着方又年之前给她防身用的一截削尖的坚硬兽骨。她虽不通修行，但身为药师，对能量的感知也比常人敏锐，此刻也能隐约感觉到周遭环境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抑感。

方又年尝试扩散神识，但初入聚灵境的神识范围有限，在这能量混乱的区域更是受到干扰，如同投入涟漪不断水面的石子，难以清晰地映照出远处的景象。他略一沉吟，想起了怀中的烟袋锅。

或许，可以借此物探路？

他取出那暗金色的烟袋锅，握在手中，运转“归一引脉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与混沌灵力同时注入其中。烟袋锅上的暗金符文微微一亮，旋即内敛。顿时，他感觉自身与脚下大地的联系变得清晰了一丝。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仿佛“触摸”到了几条如同地下暗河般奔流不息的能量脉络。

其中一条能量脉络相对纯净稳定，透着凉意，流向与他们前进的方向大致吻合。而另外几条，则或燥热，或阴冷，或夹杂着令人不适的污秽感，流向各异，如同迷宫中的歧路。

“走这边。”方又年指向那条纯净能量脉络延伸的通道。借助烟袋锅的引导，他做出了判断。这法器虽不能直接指明出口，却能帮助他避开那些能量混乱、可能潜藏危险或者被“泽蠡”污染的路径。

他们沿着选定的通道继续前行。通道时宽时窄，有时需要弯腰穿过低矮的岩缝，有时则踏入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脚步回声的巨大洞窟。洞窟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和菌类，提供了些许照明，也让这地下世界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在一个布满发光苔藓、如同星空穹顶般的巨大洞窟中，他们再次遇到了麻烦。

并非“泽蠡”的追兵，而是这片区域本身的“居民”。

那是一群栖息在洞顶钟乳石间的生物，形似巨大的蝙蝠，但浑身覆盖着不是皮毛，而是坚硬的、带有金属光泽的暗色鳞甲，双翼展开足有半人长，眼睛是两颗浑浊的白色晶体，口中发出嘶嘶的尖啸。它们似乎对光线和生命气息格外敏感，方又年手中古灯的光芒和两人身上散发的生机，立刻惊动了它们。

霎时间，数十只暗鳞蝠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从洞顶俯冲而下，带着刺耳的音波和腥风，直扑两人！

“躲到我身后！”方又年低喝一声，将赵婉护在身后，手中那柄短刃瞬间出鞘。他没有立刻灌注大量灵力激发光焰，而是将《焚天决》的炽热灵流蕴含于刃身，使得短刃在古灯光芒下隐隐泛出暗红色的流光。

暗鳞蝠速度极快，爪牙锋利，带着能撕裂皮甲的力道。方又年眼神冷静，身形在狭窄的范围内快速移动，短刃化作一道道精准而致命的弧线。

“噗！嗤！”

刃锋划过鳞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些生物的鳞甲异常坚硬，寻常刀剑难伤，但方又年的短刃本就非凡铁，又蕴含着一丝焚毁意境，每一次斩击，都能在鳞甲上留下焦黑的痕迹，甚至直接破开防御，带起一蓬暗蓝色的、散发着腥臭的血液。

然而，这些暗鳞蝠数量众多，而且极其悍不畏死，攻击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更麻烦的是，它们发出的嘶嘶尖啸似乎带有某种扰乱心神的效果，让赵婉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也让方又年感到神识微微震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旦灵力消耗过大，或者被它们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方又年心念电转，目光扫过洞窟地面。他注意到，那些被杀死的暗鳞蝠流出的暗蓝色血液，滴落在地面的某些特定岩石上时，竟然会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并冒出淡淡的烟雾，仿佛那些岩石具有某种腐蚀性或特殊的能量场。

是了！这洞窟的地脉能量本就混乱，定然存在着一些能量异常点！

他一边挥刃格挡扑来的暗鳞蝠，一边迅速将神识再次沉入烟袋锅。这一次，他不再只是感知地脉流向，而是尝试着运用“归一引脉诀”中那“引导”的法门，将神识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附近一处散发着微弱燥热气息的地脉节点。

“引！”

他心中默念法诀，神识与那节点轻轻一触，随即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微微拨动了节点处能量的平衡。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震鸣从地底传来。刹那间，以那处节点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地面温度骤然升高，几块原本看似普通的岩石表面，猛地亮起赤红色的纹路，散发出灼热的气浪！

几只正好俯冲至低空的暗鳞蝠，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热喷流扫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坚硬的鳞甲瞬间变得通红，继而冒烟、焦糊，如同被投入熔炉般坠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其他的暗鳞蝠被这变故惊住，攻势顿时一滞，围绕着那散发着危险热浪的区域盘旋嘶鸣，不敢再轻易靠近。

方又年趁此机会，拉起赵婉，迅速脱离了那片区域，向着洞窟另一端的出口冲去。

“刚才那是？”赵婉惊魂未定，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散发着余热的岩石区域。

“地脉节点的能量，借助法器引导，暂时扰动了平衡。”方又年简单解释了一句，心中对那烟袋锅的妙用有了更深的体会。这法器在特定环境下，确实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无论是寻路还是御敌。

经过这番波折，两人更加小心。接下来的路程中，方又年不时借助烟袋锅探查前路，避开了好几处能量极度不稳定或隐含污秽的区域。他们也遭遇了一些其他的地下生物，但大多实力不强，或者被方又年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带有焚尽意味的气息所慑，不敢轻易靠近。

随着不断上行，通道逐渐变得规整，甚至能看到一些粗糙的开凿痕迹和朽烂的木料支撑。空气中，那股属于地表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终于，在穿过一条倾斜向上、布满碎石的长长甬道后，前方出现了一丝不同于磷光和古灯光芒的自然光亮！那光亮极其微弱，是从一道狭窄的、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裂缝中透进来的。

出口！

方又年和赵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与警惕。激动于终于看到了脱离这幽暗地下世界的希望，警惕于出口之外，未知的险恶。

方又年示意赵婉留在后面，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道裂缝。他收敛全身气息，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去。

裂缝之外，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矿坑底部，堆满了残破的矿石和垃圾。时值夜晚，惨白的月光勉强照亮着坑底，寒风呼啸着灌入，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与荒芜。

暂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生命气息或埋伏。

他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头招呼赵婉，目光却猛地一凝，落在了矿坑边缘一处相对干净的岩壁上。

那里，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颜料，画着一个简陋却熟悉的图案——几道扭曲的线条，环绕着一个不规则的、仿佛在蠕动的原点！

与老烟袋居所外那个瓦罐底部的图案，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图案看起来更加新鲜，而且，在图案的下方，还用同样的颜料，潦草地画了一个指向某个方向的箭头！

方又年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绝非巧合！是老烟袋留下的？还是别的什么人？这箭头，指向的是什么？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