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崖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鸿蒙树的新叶，簌簌落下的露珠打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印记。凌霄蹲在树下，指尖抚过树干上的纹路——那是蛇王消散前留下的痕迹，淡青色的鳞光与木纹交织，像一道永不褪色的符咒。

赵风扛着药篓从山道下来，竹篓里的草药堆得冒了尖，艾叶、薄荷、紫苏挤在一起，散发着清苦的气息。“药老说这几味药得趁着露水没干晒，不然药性要跑一半。”他把药草倒在铺着麻布的石台上，动作小心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对了，山下的村民说，昨晚看到鸿蒙树开花了，淡紫色的，像星星缀在枝桠上，可惜天太黑，没看清。”

凌霄抬头望了望树冠，晨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树顶确实有几片新抽的嫩芽，嫩得能掐出水来，只是还没到开花的时节。“许是他们看错了，”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林副门主托人送来的杏仁酥，“尝尝？林府的厨子新做的，加了蜂蜜。”

赵风抓起一块塞进嘴里，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好吃，比镇上的铺子做得细。”他含糊不清地说，眼睛却瞟向树旁的石桌——桌上摊着张地图，是从墨尘遗物里找到的，标注着大陆各地的古遗迹，其中一处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展翅的鸟，旁边写着“凤栖谷”三个字。

“这地方你去过？”凌霄用指尖点了点符号，“林副门主说，凤栖谷有能滋养灵兽残魂的灵泉，或许……能让蛇王的气息留得久些。”

赵风的动作顿了顿，把最后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去年带队去那边剿过妖兽，谷口有片千年古柏，树干上刻着跟这符号一样的鸟，当时只当是山神图腾，没在意。”他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要是真有灵泉，咱们去看看？反正最近宗门也没什么事。”

两人正说着，山道上传来铃铛声，是苏沐雪骑着匹白马过来了，马背上的藤篮里装着个陶罐，陶盖缝隙里飘出甜香。“猜你们在这儿，”她翻身下马，藤篮往石桌上一放，“我娘炖的银耳莲子羹，放了冰糖，凉透了正好喝。”

陶罐打开的瞬间，甜香漫过石台，混着草药的苦味，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苏沐雪舀了三碗，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对了，”她往凌霄碗里多加了勺莲子，“我爹说，凤栖谷的灵泉旁边有座石碑，碑上刻着‘守灵人’的名录，说不定能查到蛇王的来历。”

凌霄的指尖在碗沿转了圈，莲子的甜混着冰糖的润，顺着喉咙滑进心里。“那就定在后天出发？”他看向赵风，对方正埋头喝汤，嘴角沾着点白糊糊的羹汁，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赵风点头如捣蒜，汤勺在碗里搅出小小的漩涡。苏沐雪笑着递过块手帕，眼神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凌霄望着鸿蒙树顶的嫩芽，突然觉得，蛇王或许从未离开——它的气息在树皮里，在晨露里，在这碗甜丝丝的莲子羹里，更在他们要去的凤栖谷的方向里。

两天后的清晨，三人带着行囊在山脚下汇合。赵风的马背上捆着药锄和罗盘，苏沐雪的藤篮里装着干粮和伤药，凌霄的腰间挂着那块蛇鳞，鳞光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青。官道上的露水还没干，车轮碾过石板路，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辙印，像两条长长的尾巴，跟着他们往凤栖谷的方向延伸。

路过镇子时，他们在杂货铺买了些油纸和麻绳，老板娘笑着说：“凤栖谷的野蜂蜜最好，你们要是看到养蜂人，多换些回来，比城里的糖精甜多了。”她往赵风手里塞了把油纸伞，“那边午后爱下雨，这伞结实，挡雨又挡晒。”

走出镇子没多远，道旁的田埂上有个老农用牛耕地，犁铧翻起的泥土里，混着些碎小的陶片。凌霄勒住缰绳，弯腰捡起一片——陶片上有个模糊的鸟形印记，跟地图上的符号很像。

“这附近以前是古村落？”苏沐雪也捡起一片，陶片边缘磨得很圆，显然被人踩过无数次。

老农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汗：“老一辈说，这儿以前叫‘落凤坡’，后来山洪冲了村子，才迁到了镇上。”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坳，“那片林子就是凤栖谷的边儿，里面的树都长得奇形怪状，枝桠歪歪扭扭的，像凤凰展翅呢。”

三人谢过老农，继续前行。越靠近凤栖谷，道旁的树越显奇特，树干果然都向一侧倾斜，枝桠伸展着，真如展翅的鸟儿。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跳跃的金雀。

赵风突然勒住马，指着前方的岔路口——那里立着块半截的石碑，碑上刻着的鸟形符号已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轮廓，旁边的小字依稀能辨认出“凤栖”二字。碑旁的草丛里，有几株紫色的花正在开放，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鸿蒙树未开的花苞。

“应该就是这儿了。”凌霄翻身下马，脚刚落地，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在呼应。他摸了摸腰间的蛇鳞，鳞光微闪，比平时亮了几分。

赵风把马拴在石碑旁的老柏树上，柏树枝桠低垂，扫过马鬃，惊得马儿打了个响鼻。苏沐雪打开藤篮，拿出水囊递给两人，指尖碰到篮底的陶罐，发出“咚”的轻响——里面是她特意装的鸿蒙树泥土，据说带着树的灵气，能安抚灵兽的残魂。

三人顺着岔路往里走，路面渐渐从石板变成泥土，脚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厚厚的苔藓上。两侧的树越来越密，枝桠交错着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漏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开阔起来——是片圆形的谷地，中央有个不大的水潭，潭水碧绿，像块巨大的翡翠。潭边的石壁上刻满了鸟形符号，符号间的石缝里，长着些开着淡紫色花的植物，花瓣上沾着水珠，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这就是灵泉？”赵风走到潭边，掬起一捧水，水凉得刺骨，却带着股清甜。

凌霄蹲下身，把蛇鳞放在水面上。鳞片刚接触到水，就发出一阵轻颤，潭水竟泛起了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将那些紫色的花瓣卷得旋转起来，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苏沐雪突然指向潭对面的石壁：“你们看！”

那里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刻着只鸟，最上面的名字已经模糊，只能看出是“守灵”二字，下面的名字依次排列，最新的一个墨迹还很新，像是刚刻上去没多久，旁边的鸟形符号旁，画着条小小的蛇。

凌霄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他走到石壁前，指尖抚过那个新刻的名字——没有字，只有一个蛇形的印记，跟他腰间的鳞片一模一样。

潭水再次晃动起来，水面上浮现出蛇王的虚影，虚影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渐渐消散在涟漪里。阳光突然穿透枝叶，正好落在石壁上，将那些名字照得清清楚楚，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赵风拿出纸笔，小心翼翼地拓印着名字，苏沐雪则蹲在潭边，将带来的鸿蒙树泥土撒在潭边的草地上，紫色的小花立刻开得更盛了些。

凌霄站在潭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倒影里，蛇鳞的青光与潭水的碧绿融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画。他知道，蛇王或许真的能以另一种方式“留下”，就像这些刻在石壁上的名字，就像这潭永远不会干涸的灵泉，就像他们脚下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谷外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得像风铃，赵风拓印的纸页在风中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凌霄把蛇鳞重新系好，转身走向同伴——前面还有更多的名字等着被发现，还有更长的路等着他们去走，而凤栖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