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残香，烟气袅袅，混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有种奇异的肃穆。林彻靠在断墙上，手里摩挲着冰冷的乾坤鼎，鼎身的纹路在晨光下泛着暗淡的光，像沉睡的巨龙。

“这鼎的本源快耗尽了。”玄尘长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点在鼎上，一丝精纯的灵力探入，却只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若三天内得不到本源魔气滋养，就算找到混沌之气的源头，也无法催动它净化。”

林彻抬头看向城西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墨渊和姬瑶能顺利拿到本源魔气吗？魔界……应该比人间界更危险吧？”

“魔界的‘万魔窟’是本源魔气最浓郁的地方，也是历代魔王的试炼地。”玄尘长老叹了口气，“墨渊虽是少主，可现在魔界主战派把持大权，他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姬瑶……这丫头身份太特殊，她的立场，怕是比魔气更难捉摸。”

林彻想起姬瑶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办法，又总在细节处藏着秘密，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别想太多。”苏清鸢端着两碗药走过来，一碗递给林彻，一碗递给玄尘长老，“她若真想害我们，不必等到现在。倒是我们，得想想怎么潜入青云宗的据点。”

她的左臂缠着厚厚的布条，是刚才处理伤口时林彻帮忙包扎的，动作虽生涩，却缠得很稳。此刻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脸颊因失血有些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据点入口应该在百草堂的地下密室。”苏清鸢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是她凭记忆画的据点布局，“刘成虽是外门执事，却负责看守密室，里面肯定有通往地脉裂缝的通道。”

林彻接过药碗，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带着微苦的回甘：“灰长老会不会就在密室里？”

“大概率不在。”玄尘长老喝了口药，眼神锐利，“他要炼化混沌之气，必然守在裂缝最深处。密室里最多有几个心腹护法，以我们三个的修为，足够应付。”

三人正说着，独眼狼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还能动弹的散修：“林小哥，百姓都安置得差不多了，城东的临时防御也布好了。你们要去城西，要不要带几个弟兄帮忙？”

林彻看着他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守好这里，别让漏网的魔兵伤了百姓。”

狼妖咧嘴一笑，露出尖牙：“放心！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跨过这道墙！”

与此同时，黑瘴森林的深处，一道黑色裂缝正在缓缓闭合。墨渊踉跄着踏出裂缝，骨刃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刚踏入魔界地界，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就疯狂涌入他的经脉，与蚀心草的毒性冲撞，疼得他浑身发抖。

“还能走吗？”姬瑶扶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丹药，“这是‘镇魔丹’，能暂时压制魔气反噬，不过副作用很大。”

墨渊看也没看那丹药，甩开她的手：“不用。万魔窟在哪？直接带路。”

姬瑶看着他苍白却倔强的侧脸，默默收起丹药：“往西北走三百里，穿过‘蚀骨沼’，就是万魔窟的入口。不过那里常年有主战派的魔将驻守，我们得绕路。”

墨渊没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朝着西北方向走去。魔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龟裂，露出下面流淌的岩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气息，比人间界的魔气浓郁百倍。

刚走了不到十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个骑着骨马的魔兵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魔将看到墨渊，眼睛瞬间红了：“是叛徒墨渊！抓住他！大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墨渊握紧骨刃，正想动手，姬瑶突然挡在他身前，眉心的曼陀罗印记亮起：“我奉圣女令，带墨渊去万魔窟赎罪，你们也敢拦？”

魔将愣了一下，显然忌惮姬瑶的身份，却又不甘心放掉墨渊：“圣女令？有信物吗？”

姬瑶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朵绽放的曼陀罗：“这是圣女令，你要验吗？”

魔将看到令牌，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勒住骨马：“既然有圣女令，属下不敢阻拦。但万魔窟的守将是血煞长老的心腹，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带着魔兵们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暗红色的天幕下。

墨渊看着姬瑶收起令牌，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圣女令怎么会在你手里？”

姬瑶淡淡道：“我是现任圣女，有令牌很奇怪吗？”

“现任圣女是我母后的侍女，三年前就死了。”墨渊的骨刃抵住她的咽喉，“你到底是谁？”

姬瑶没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我，你连万魔窟的边都摸不到。如果你想拿本源魔气救你的人族朋友，最好收起你的怀疑。”

墨渊的骨刃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知道姬瑶说的是实话，在这危机四伏的魔界，没有她的掩护，他走不了太远。

“蚀骨沼到了。”姬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冒着绿色泡泡的沼泽，“里面的瘴气能腐蚀魔气，进去后只能靠肉身行走。”

墨渊看向沼泽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山峰，山峰周围缠绕着黑色的气流，正是万魔窟的方向。“走吧。”

两人踏入沼泽，绿色的瘴气立刻扑面而来，墨渊身上的魔气像是被点燃的油，发出“滋滋”的声响，疼得他闷哼一声。姬瑶的情况稍好，镇界石碎片在她怀里微微发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大部分瘴气。

“抓住我的手。”姬瑶向他伸出手，掌心泛着淡淡的红光，“镇界石的力量能护着你。”

墨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顺着掌心传入他的体内，稍微压制了瘴气的侵蚀。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沼泽里行走，暗红色的天空下，两道身影相互扶持，在绿色的瘴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和谐。

青州城，百草堂。

林彻三人已经潜伏在对面的茶馆里，看着伙计将最后一块“今日歇业”的木牌挂在门上。苏清鸢用灵力在茶杯里画了个小小的阵法，水面上浮现出百草堂内部的景象——几个穿着黑衣的修士正在收拾东西，动作慌张，像是在准备撤离。

“看来他们想跑。”苏清鸢低声道，“刘成被抓，灰长老又不在，这些人肯定慌了。”

玄尘长老摸了摸胡须：“正好，趁乱进去。清鸢，你去解决后门的守卫；林彻，你跟我从正门闯，直奔地下密室；记住，速战速决，别惊动外面的魔兵。”

林彻点头，握紧了怀里的乾坤鼎。虽然鼎的力量很弱，但器灵说过，只要靠近地脉裂缝，鼎就能感应到混沌之气的位置。

三人兵分两路，苏清鸢像一片柳叶般飘到后门，指尖弹出三枚银针，精准地打在三个守卫的麻筋上。守卫们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前门这边，玄尘长老拐杖一顿，茶馆的窗户瞬间炸裂，他和林彻顺着破口飞了出去，落在百草堂的院子里。

“谁？！”正在收拾东西的黑衣修士们惊觉，纷纷祭出法器。

“青云宗的败类，也配用宗门法器？”玄尘长老冷哼一声，拐杖横扫，一股磅礴的灵力爆发开来，将那些法器全部震碎。黑衣修士们被灵力扫中，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林彻没恋战，直奔大堂后面的书架——苏清鸢说过，密室的入口就在书架后面。他一掌拍在书架上，书架发出“咔咔”的声响，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下去！”玄尘长老跟了上来，拐杖顶端的龙头亮起，发出淡淡的白光，照亮了通道。

通道很陡，往下走了大约百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一扇石门，门上刻着和卧龙山阵眼相似的黑色符文，只是更加复杂。

“是引灵阵的升级版，能转化地脉灵气为魔气。”林彻摸了摸符文，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灰长老果然在这里炼化混沌之气。”

玄尘长老拐杖点在石门上：“我来破阵，你戒备。”

他闭上眼睛，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拐杖，龙头的白光越来越亮，照在黑色符文上，符文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是在挣扎。

就在石门即将打开的瞬间，通道上方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魔兵的嘶吼。

“他们把魔兵叫来了！”林彻抬头，看到通道口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长老，快点！”

玄尘长老额头冒汗，显然破阵消耗极大。他咬了咬牙，猛地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落在拐杖上，白光瞬间暴涨，将黑色符文彻底冲散！

“轰隆——”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一股比外面浓郁百倍的混沌之气扑面而来，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势。

“进去！”玄尘长老拉着林彻冲进石门，反手一挥，一道灵力屏障将石门挡住，“只能撑片刻，我们得尽快找到裂缝！”

石门后的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天然的溶洞，洞壁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散发着幽幽的光。地面上刻着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央有一个漩涡状的黑洞，正不断喷出灰色的雾气——正是混沌之气！

“找到了！”林彻的心脏狂跳起来，乾坤鼎在他怀里剧烈地跳动，像是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黑洞，黑洞旁边突然站起一道灰色的身影，正是灰长老！他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灰色的晶石，正吸收着混沌之气。

“终于来了。”灰长老缓缓转过身，眼睛里的灰色混沌翻涌，“我还以为要等墨渊那小子送本源魔气来呢。”

他的目光落在林彻怀里的乾坤鼎上，露出一丝贪婪：“持鼎者……有了你和鼎，我的混沌大法就能大成了！”

玄尘长老将林彻护在身后，拐杖直指灰长老：“十年前没清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

“错？”灰长老笑了，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我只是在追求更高的境界罢了。你看这混沌之气，能吞噬灵力，能融合魔气，多完美……”

他法杖一挥，一股混沌之气化作巨手，朝着林彻抓来：“把鼎给我！”

林彻下意识地祭出乾坤鼎，鼎身虽然黯淡，却依旧挡在了他面前。巨手抓在鼎上，鼎身剧烈摇晃，发出痛苦的嗡鸣。

“撑不住了！”器灵的声音带着绝望，“这混沌之气能吞噬鼎的圣力！”

林彻感觉鼎身越来越烫，像是要融化一般。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洞，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灰长老，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抱着乾坤鼎，朝着黑洞冲了过去！

“你疯了？！”玄尘长老惊呼。

灰长老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好！自寻死路！”

就在林彻即将冲进黑洞的瞬间，乾坤鼎突然爆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金光，金光与黑洞的混沌之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林彻的意识在轰鸣中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象——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正用这鼎修补破碎的壁垒，老者的脸，竟和玄尘长老有几分相似。

“师父……”他喃喃道，失去了意识。

玄尘长老看着被金光和混沌之气包裹的林彻，老泪纵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灰长老的法杖，已经指到了他的眉心。

而此刻的万魔窟，墨渊和姬瑶终于穿过蚀骨沼，站在了万魔窟的入口。黑色的山峰下，一个巨大的洞口吞吐着黑色的气流，正是本源魔气。

“拿到本源魔气，我们就回去。”墨渊看着洞口，眼神坚定。

姬瑶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脸色苍白：“我感觉到了……乾坤鼎的气息，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