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毁丹田
萧辰躺在地上,像一截被雷火劈过的枯木。
丹田处的剧痛还未散去,一阵阵抽搐着,提醒他刚才那自毁一击是何等疯狂。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但他没死。
非但没死,意识反而在最初的涣散后,被一股奇异的冰凉感拽了回来。那感觉,来自小腹深处,那片本该彻底破碎、沦为死寂的丹田。
不是系统。
系统那冰冷、机械、带着施舍与评判意味的光幕,还僵死在他的意识里,卡在【解除程序99%】的位置,像一道丑陋的疤痕,记录着刚才的屈辱与背叛。
这一缕冰凉,截然不同。
它极其微弱,游丝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伤口的余波震散。可它又异常坚韧,自顾自地、缓慢地,在那片狼藉的废墟里蜿蜒。
萧辰闭上眼,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沉入体内。
“内视”,这本是后天境界,凝聚气旋后才能初步掌握的能力。他苦求十年而不得,此刻在濒死与剧痛的刺激下,竟模模糊糊地,窥见了自己体内的一角。
一片混沌,一片破碎。
经脉大多萎缩堵塞,像干涸龟裂的河床。而丹田位置,更是惨不忍睹,原本储存、转化真气的地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几乎被他自己那一拳彻底捣烂。
就在这片废墟的核心,那缕混沌色的气流,正安静地盘旋着。
它太细了,细得几乎看不见。颜色也古怪,非青非白,非黑非赤,仿佛包容了万物色彩,又似乎什么颜色都没有,只是一种“存在”的显化。
它流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绕行一小周天,耗费的时间足以让普通人完成十次呼吸。可就是这缓慢到近乎停滞的流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古老、苍茫,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萧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图去引导它,催动它。
无用。
那缕气流根本不理睬他微弱意志的干涉,依旧按照它自身的、缓慢到极致的节奏,不增不减,不急不缓地流动着。
它经过那些狰狞的丹田裂痕时,并未像传说中疗伤圣药那般,散发出勃勃生机去修复。裂痕依旧在那里,触目惊心。
但萧辰敏锐地察觉到,不一样了。
那股因丹田破碎而不断逸散、带走他生命力的“漏风”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
非常细微的一丝,若非他此刻心神凝聚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
这缕古怪的真气,并未修复伤势,它更像是在……吸纳?
吸纳那些因丹田破碎而产生的、狂暴紊乱的残余劲力,以及他生命本源逸散出的微弱气息?
这个念头让萧辰心头一跳。
他不敢确定。
尝试运转家族最基础的《引气诀》,那是每个萧家子弟开蒙时便传授的功法,旨在引动天地灵气,滋养肉身,为凝聚气旋打基础。
以往,他运转此法,感应到的天地灵气稀薄得可怜,十成之中,能吸纳半成融入己身已是侥幸。这也是他被判定为“废物体质”的根本原因——对天地能量的利用率低到令人发指。
此刻,《引气诀》刚一催动,周身毛孔下意识张开。
外界那稀薄的灵气,依旧爱答不理,涌入的速度慢得让人绝望。
但,那缕盘踞在丹田废墟中的混沌气流,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被《引气诀》引动,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古老存在,被耳边苍蝇的嗡嗡声打扰,流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不耐。
随即,萧辰感觉到,那原本就缓慢流入体内的、少得可怜的天地灵气,在接近丹田区域时,竟被那缕混沌气流……吞噬了?
不,不是吞噬。
是过滤?还是……提纯?
萧辰无法准确描述。他只“看”到,几丝微弱的外界灵气流入,接触到那混沌气流后,仿佛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不见。而混沌气流本身,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缓慢流转。
不,有变化。
它似乎……凝实了那么亿万分之一?
萧辰不敢再运转功法了。
这缕自毁丹田后出现的古怪真气,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它不听从指挥,不修复伤势,反而像是在以他破碎的丹田为巢穴,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汲取着什么东西,缓慢壮大自身。
是福?是祸?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死成。而且,体内多了这么个不受控制的“住户”。
还有脑海里,那个卡在99%,既不前进,也不消失的该死系统。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每动一下,丹田都传来撕裂般的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嘴角已经半干涸的血迹。目光落在自己血迹斑斑、微微颤抖的手掌上。
十年苦修,练体一段。
自毁丹田,未死。
系统绑定,遭弃。
神秘真气,滋生。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有一点,却在那一片混乱中,如同被暴雨冲刷后的礁石,清晰地显露出来——
他,萧辰,还活着。
而且,他似乎……不再仅仅是那个“亘古未有之废物体质”了。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挣扎着透进小屋,在他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身体内部那缕混沌气流的缓慢脉动,与脑海中那僵死的系统光幕,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无声流转的神秘。
路,好像断了。
又好像,在绝壁之下,裂开了一道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布满荆棘的缝隙。
他闭上眼,不再去试图引导那缕真气,也不再理会脑海中的系统。只是用尽全部力气,去感受那份源自自身破碎之处的、冰凉而古老的存在。
然后,他扯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带着血,带着痛,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的野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