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小屋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远处家族核心区域隐约传来的灯火与喧嚣，像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萧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丹田处的剧痛已经从尖锐的撕裂感，转化为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如同有根烧红的铁棍埋在里头，每一次呼吸都搅动着它。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艰难。

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缕新生的混沌气流上。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若非处于内视状态，几乎无法察觉。流转的速度也依旧慢得令人发指，如同老牛拉破车，在干涸破碎的经脉废墟中，艰难地开辟着微不足道的路径。

萧辰尝试了所有他知道的方法。

家族《引气诀》，无用。那缕气流对此毫无反应，反而会“吞掉”引来的稀薄灵气。

集中意念去催动、引导，更是石沉大海。他的意志在这缕古老的气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连让它稍微加速一丝都做不到。

它就这么我行我素地、缓慢地盘旋着，仿佛一个高傲的过客，暂居于这片残破的“客栈”，既不关心“客栈”的破败，也不理会“店主”的焦急。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更深了。

屋外传来巡夜护卫沉闷的脚步声，以及隐约的交谈。

“……听说没？今天测灵石又没亮。”

“啧，辰少爷也是够执着的，年年如此，何苦来哉？”

“小声点！家主心里也不好受……”

“唉，要是当年……算了，不提了。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

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萧辰心上。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牙关下意识地咬紧。屈辱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那缕缓慢流转的混沌气流，在经过一条尤其干瘪、几乎完全堵塞的经脉岔路时，极其轻微地，荡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连水花都未曾溅起。

但萧辰敏锐地捕捉到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那处原本死寂、毫无知觉的经脉末梢，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痒感？

不是痛，不是胀，就是一种很久未曾有过的、气血将要流通前的细微征兆！

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屏住呼吸。

是错觉吗？

他死死“盯”着那缕气流，看着它慢吞吞地流过那处，并未停留，也并未刻意做什么，只是它自身流转时自然散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余韵，拂过了那条枯萎的经脉。

麻痒感持续了大约三四次呼吸的时间，然后缓缓消退。

那条经脉，依旧堵塞着，并未被贯通。

但萧辰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错觉！

这缕神秘真气，虽然无法主动催动，虽然不修复主要的丹田伤势，但它那缓慢流转时自然散发出的气息，似乎……能对周围枯萎的经脉，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滋养和……疏通效果？

这个发现，让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陡然生出了一丝热气！

十年！整整十年，他耗费无数药材，用尽各种方法，甚至父亲暗中请来过高人查看，都对他这具几乎油盐不进、堵塞严重的身体束手无策。

可现在，这缕莫名其妙出现的气流，仅仅是流过，其自然散发的一丝余韵，竟然就让一条死寂的经脉产生了反应！

希望！

一种远比系统出现时更真实、更扎根于他自身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他不再焦躁，不再试图去控制。

他开始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细致地观察着那缕气流的每一次流转，感受着它流经不同区域时，身体产生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他发现，当气流经过那些相对“健康”些的主经脉时，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而当它流经那些尤其枯萎、堵塞严重的细小支脉末梢时，那种极其微弱的麻痒感，出现的概率就会大上一些。

它像是在无意识地进行着某种“勘探”，或者说，它自身的存在，对于这些濒死的“土壤”，就是一种缓慢的滋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了隐约的鸡鸣声。

天快亮了。

萧辰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伤痛而麻木，但他的眼神，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一夜未眠，精神疲惫到了极点，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却充斥着他的脑海。

系统依旧卡在99%，像个嘲讽的墓碑。

丹田的伤势依旧沉重，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但，那缕混沌气流，在缓慢流转了一夜之后，似乎……比最初出现时，凝实了那么一丝丝。非常非常细微，若非他观察入微，几乎无法分辨。

而体内，有几处原本毫无知觉的细小经脉末梢，残留着极其淡薄的麻痒感。

这是他自己的东西。

不是系统施舍的，不是老天爷赏的，是他砸碎了自己，从绝望的废墟里，亲手……不，是拼死搏出来的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撑起身体。

“嘶——”

丹田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不行，伤势太重了。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稳住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伤药，最普通的金疮药也好，能止血化瘀，稳定伤势。

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往日里家族发放的、本就少得可怜的修炼资源，早就被他消耗一空。父亲虽为家主，但在族老们的压力下，也无法明目张胆地接济他这个“废柴”儿子。

怎么办？

去求父亲？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灭了。他不想再看到父亲那双疲惫而愧疚的眼睛。

去偷？去抢？

萧辰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废弃的炼体药材上。有些药材，虽然药力已失，被当成垃圾，但或许……还能榨出点东西？

就在他心思转动，思考着如何弄到最低等的伤药时——

“咚咚咚。”

轻微的、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一个细弱蚊蚋，带着怯意的声音：

“辰、辰哥哥……你……你在里面吗？我……我带了点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