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怕得不到回应。

萧辰靠在墙上，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声音……是青檀。负责这片偏僻院落洒扫的小丫鬟，一个和他一样，在萧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父母早亡，靠着远房亲戚的薄面才能在萧家谋个生计，性子怯懦，平时见人都不敢抬头。

她怎么会来？

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萧辰没有立刻回应。体内的剧痛和虚弱感依旧强烈，那缕混沌气流仍在缓慢流转，脑海中的系统光幕死寂地卡着。此刻的他，狼狈，脆弱，不堪一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尤其是……一个无关的人。

门外的青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似乎更不安了。脚步声窸窣，像是要离开，但犹豫了一下，又停住了。

“辰、辰哥哥……”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我……我听说你受伤了……我偷偷拿了点药，就放在门口……你……你记得拿……”

说完，似乎耗尽了所有勇气，脚步声匆匆远去，很快消失在院落外。

萧辰沉默地听着，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又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挪动身体，忍着丹田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一点一点，蹭到门边。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冷汗浸湿了额发。

他伸出手，颤抖着，拨开门闩，将木门拉开一条缝隙。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门槛外，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小包。

他伸手将布包捞了进来，重新合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息。

布包很轻。打开，里面是几样最普通不过的伤药。一小瓶气味刺鼻的劣质金疮药，几贴颜色发暗的活血膏，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散发着淡淡苦涩气味的干枯药草。

是“断续草”，连品级都算不上的野草，通常用来给家族里饲养的低等驮兽外敷，活血效果微乎其微，对武者更是几乎无用。

但这些东西，对青檀那样一个毫无地位、月钱微薄的小丫鬟来说，恐怕已经是她能拿出的全部，甚至是冒着风险“偷偷”拿来的。

萧辰捏着那包轻飘飘的断续草，干燥粗糙的草叶硌着他的指尖。

十年了。除了父亲，还有谁会记得他这个“废物”？那些曾经巴结奉承的族人，早已形同陌路。那些嫉妒他出身的天才，更是乐得看他笑话。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在这冰冷彻骨的绝境里，这一点来自最底层的、微不足道的暖意，竟让他眼眶有些发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

他重新靠墙坐下，拿起那瓶劣质金疮药。拔开塞子，刺鼻的味道更浓了。他皱了皱眉，没有立刻使用。

心神再次沉入体内，观察着那缕混沌气流。

它在流过一条靠近体表的、细微的淤伤经脉时，速度似乎……比流过其他完全堵塞的地方，要稍微快上那么一丝？而且，流过之后，那条经脉的淤塞感，好像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是因为那条经脉本身还残留着一丝活性？还是因为这缕真气，对于“疏通”和“化解”淤阻，有着某种天生的倾向？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没有将金疮药直接倒在伤口上，而是倒出少许在掌心，然后，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运转那根本不受他控制的混沌气流，向掌心劳宫穴的位置移动。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他的意志如同在推一座大山，那气流依旧我行我素，缓慢盘旋。但他能感觉到，当他的意念集中，并且外界有药物刺激时，那气流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

它没有听从指挥，但流转的方向，似乎隐隐有向掌心偏转的趋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点精神，那缕气流终于“漫延”到了劳宫穴附近。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掌心的金疮药，那刺鼻的药力，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竟主动化作几缕极其细微的热流，透过皮肤劳宫穴，被那缕混沌气流……吸收了？

不，不完全是吸收。

萧辰清晰地“看”到，那几缕药力热流融入混沌气流后，并未改变气流本身的颜色和性质，而是像被投入磨盘一样，被缓慢地、坚定地碾磨、分解，最终化为一种更精纯、更温和的奇异能量。

这能量并未被混沌气流完全吞噬，反而有少部分，如同被精炼过的精华，随着气流的后续流转，缓缓反哺向他掌心附近的血肉和细微经脉。

那里，原本因自残一拳而有些红肿淤青的皮肉，传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远比金疮药直接外敷的效果要好得多！

这缕神秘真气，竟然能……炼化药力？！

萧辰心中剧震！

他猛地看向地上那包廉价的断续草。

如果连最低等的金疮药都能被炼化出如此效果，那这断续草呢？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几根干枯的断续草，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

苦涩的汁液弥漫口腔，带着泥土和草腥味，难以下咽。但他强忍着，将其吞入腹中。

随即，他再次凝聚心神，引导那缕混沌气流，流向胃脘部。

这一次，似乎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过程比之前顺畅了一丝。

混沌气流慢吞吞地流转到胃脘附近。

那吞入腹中的断续草药力，原本散乱而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接触到混沌气流散发的古老气息后，立刻如同百川归海，被主动吸纳过去！

同样的过程再次发生。

粗糙、杂乱、蕴含不少杂质的断续草药力，被混沌气流卷入，在那缓慢而古老的流转韵律中，被反复冲刷、淬炼。

几个周天之后，一股远比断续草本身药力要精纯、温和数倍的能量，被释放出来，如同甘霖，悄然滋润向他受损最严重的丹田区域！

虽然这点能量，相对于丹田那恐怖的伤势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但萧辰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不断逸散生命力的“漏风”感，似乎……又被堵上了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那缕混沌气流本身，在炼化了这点断续草药力后，似乎也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流转之间，仿佛多了一分活力。

萧辰靠在墙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手中剩下的断续草，眼神无比复杂。

希望，原来藏在这最不起眼的角落。

藏在被他亲手砸碎的废墟里。

藏在这连驮兽都嫌弃的野草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粗布包重新包好，连同那瓶金疮药和膏药，贴身收起。

然后，他闭上眼，不再焦躁，不再绝望。

只是静静地，用全部的心神，去陪伴，去观察体内那缕缓慢而坚定流转的混沌气流，如同守护着狂风暴雨后，唯一一颗可能发芽的种子。

天光，透过窗棂，渐渐照亮了小屋。

也照亮了他苍白脸上，那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却顽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