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恐惧像冰冷的蛇，缠得他喘不过气。对方的手段如此酷烈，他真能在这虎狼窝里活下去吗？

就在这时，他眼前那几行字又冒了出来，乱糟糟地滚动着，但有一条格外刺眼：

【看她右手！握得紧紧的！肯定有东西！】

小翠的右手？他压住恶心和恐惧，回想刚才看到的场景。好像……好像小翠被捞上来时，右手确实紧紧攥着，指节都发白了！

当时场面混乱，没人留意这个细节。但现在想来，极不寻常！一个投井自尽的人，怎么会死命攥着拳头？

那里面……会不会是她留下的什么东西？证据？或者……是想传给谁的消息？

这个念头让李诚激动起来，但也更加害怕。现在尸体肯定被抬走了，说不定已经准备处理了，他根本没机会靠近。

【井台边上！石头缝！她挣扎时可能掉出来了！】

又一行字闪过。李诚眼前一亮！对！井台！如果她真是被推下去或者挣扎时掉落了东西，很可能还在井口附近！

他再也坐不住，等到外面动静稍微平息，估摸着人都散了，立刻悄悄溜了出去。水井边已经恢复了寂静，只有地上残留的水渍证明刚才发生过什么。他借着月光，屏住呼吸，在井台周围的石头缝里仔细摸索。

冰凉的石头，潮湿的苔藓……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心脏猛地一跳，他赶紧把那东西抠出来，攥在手心，迅速返回屋里。

关好门，点亮油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有点变形的香囊，针脚细密，但布料普通，是宫女们常用的那种。香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异香，正是“迷迭引”的味道！但除了这味道，香囊本身似乎没什么特别。

他翻来覆去地看，终于在香囊内侧一个极不显眼的接缝处，摸到了一点异样。用指甲小心地挑开线头，里面竟然藏着一小卷卷得紧紧的字条！

展开字条，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写就的小字，墨迹都被水汽晕开了一些，但还能辨认：

“爹：弟危，迫我从药。香害主，惧甚。若我不测，寻弟于城西铁匠铺赵处。女翠绝笔。”

字条不长，信息却如同惊雷炸响！

“爹”？小翠是把这字条留给她父亲的？她父亲是谁？

“弟危，迫我从药”：她弟弟被挟持，逼她参与下药！

“香害主”：这香要害的是“主”，这个“主”指的是谁？皇帝？还是淑妃？

最后一句，“寻弟于城西铁匠铺赵处”——这是个地址！她希望有人能找到她弟弟！

李诚的手抖得厉害。小翠果然是被胁迫的，她在临死前，拼命留下了指认凶手和寻找弟弟的线索！而这个线索，阴差阳错，落在了他的手里！

城西铁匠铺赵处……赵？这个姓氏让他立刻想起了内务府库房的那个书吏赵铭！难道小翠的父亲……就是赵铭？！那个诬陷他父亲的副将赵德明的儿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赵铭被幕后黑手用儿子的性命威胁，逼他做事（可能是提供当年西北军的某些信息，或是利用库房职务之便做手脚），而他的女儿小翠，在淑妃宫中，也同样被利用来下药！

这是一张针对赵铭全家的大网！而这张网，很可能与构陷他父亲的势力，是同一张！

就在李诚被这个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看来的确是个不安分的。杂家倒是小瞧你了。”

李诚吓得魂飞魄散，猛一回头，只见曹公公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张字条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曹公公缓缓伸出手。李诚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下意识地把字条攥紧。

曹公公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强夺，只是淡淡地说：“杂家若是你，就不会把这么要命的东西，攥在自己手里。”

李诚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公……公公……”

曹公公收回手，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小翠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怕了？”李诚试探着说。

“意味着，戏台子已经搭好，锣鼓点儿也敲响了。”曹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有人急着要清场，怕一些不该说话的人，坏了整出戏。”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李诚惨白的脸上：“你这枚棋子，如今也被摆上了棋盘。是被人当弃子吃掉，还是自己闯出一条活路，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这字条？”李诚举着那烫手的山芋。

“留着吧。”曹公公出乎意料地说，“或许关键时刻，能换你一条命。但也可能，让你死得更快。”

说完，他不再多言，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李诚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曹公公的话像谜语，但他听明白了一点：自己已经彻底卷入了风暴中心，再无退路。

他看着手里那张浸透着一个小宫女血泪的字条，又想起那枚冰冷的狼头令牌，还有眼前时不时冒出来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古怪文字。

这一切，到底会把他引向何方？

他感觉自已就像暴风雨夜里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四面八方都是惊涛骇浪，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那点不靠谱的“运气”，和心底那点不肯熄灭的念头。

得活下去。得把该弄清楚的事，弄个明白。

曹公公一走，李诚跟抽了骨头似的，软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屋里就剩他一个，还有那张攥得快湿透的字条。油灯芯子噼啪响了一下，晃得墙上的影子一抖，跟他现在的心跳一个德行。

小翠死了，就因为被他撞见说了两句话。这宫里头，人命比纸还薄。字条上那几句绝笔，字字带血，她爹要是赵铭，那这家人可真叫掉进狼窝了，老子闺女都让人捏在手里当枪使。

“城西铁匠铺赵处……”李诚把这地址在心里头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这是小翠拿命换来的线头，指望着有人能去捞她弟弟一把。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困在这深宫里，插翅也飞不出去，知道了又能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