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千算万算没算到何芸会在这个时候捅他一刀，吓得他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生气，更多的是害怕。

掌律再次睁开眼，“哦？”了一声，有些愠怒。

何芸继续将沈休的来历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振振有词道：“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火灵珠快找到的时候出现，太值得人怀疑！我这一路都没拆穿他，就是为了怕打草惊蛇，好将他带回山门交给掌律处置，并且他私底下他还胁迫了楚师妹。”

沈休哑然，被这位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端庄知礼的女子胡说八道的功夫给惊叹住了。

偏殿内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对着沈休指指点点，看沈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李书凤也加入了声讨的阵营，沈休倒是半点不意外，这个小娘皮看不惯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只有苏离和楚筱筱没有说话。

何芸说得声泪俱下，本来何教习俗世身份就是她的姑姑，以前在山上她的资质再怎么不行，还有何教习帮衬，如今靠山倒了，说不定她就要被撵下山去，这会儿只能拿沈休开刀，指望戴罪立功。

余菊也神奇地补了一刀：“我也觉得这小子来路不正，这一路上苏师侄和这小子走得很近，我怀疑苏离师侄是不是受了蛊惑，暗中也投靠了魔教。”

偏殿内，更是哗然。

何芸也不敢说话了，没想到这位余师伯用心险恶，趁着她们师尊闭关，还要拿她们连云峰的弟子开刀。

老人目光在连云峰四名女弟子脸上一一扫去，猛地一拍扶手，怒道：“聒噪！”

观台上，一声叹息。

三位峰主，三位教习，所有的女弟子齐刷刷跪倒在地。

掌律缓缓起身，佝偻着身子，看向苏离：“你怎么看？”

苏离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魔教中人从未有过来往，他也没跟我走得多近，余师伯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到了。”

余菊脸色铁青。

老人又看向楚筱筱，“你呢？”

楚筱筱颤颤巍巍道：“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老人略显疲惫，目光落在沈休身上，不再挪开，看了很久。

偏殿内充斥着压抑，恍惚间入了盛夏。

“手上没有沾染过半点鲜血，这样个少年怎么可能是魔教中人。”

老人退回到何芸身前，一句话也算将沈休从鬼门关捞了回来，沈休大汗淋漓，整个人险些虚弱瘫倒。

这个宗门里，总算有了个明辨是非的人，他不敢说什么，和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老妖怪玩弄心计，他怕。

“何芸，你姑姑遇害了你就更该争点气，想着用这样的法子给自己开脱，会让人失望的。”

何芸吓得六神无主，磕头道：“弟子知错了，谢掌律教诲。”

老人坐回椅子上，又看向三位峰主等人说道：“你们也别趁着穆丫头闭关，为难连云峰的几个弟子，再说，你们几峰不也没有将火灵珠带回来，不要揪着何教习的事做文章。”

所有人齐声道：“谨记掌律教诲。”

余菊却蓦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观台上帘后师尊的身影，对老人说道：“掌律师伯，我们锦绣峰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玲儿入通玄了。”

“嗯，那你这个坐师傅的要上点心，给玲儿准备好一把飞剑。”

老人淡淡说道。

被自家师尊提名的廖玲儿先是一喜，听到老人淡然的语气，她只觉得失落。

凭什么苏离入通玄，人人都当块宝，自己入了通玄，就得了这么敷衍的一句话，太不公平了，她将怨恨又转移到了苏离身上。

一线峰大峰主田婉，茱萸峰二峰主韩翠娥道贺：“恭喜余师妹，恭喜廖师侄。”

余菊淡然回谢，神色却是得意，在两位师姐身后的弟子身上轻蔑扫了一眼。

观台上，中气十足又略带沧桑的声音说道：“你们都回去吧，连云峰弟子等你们师傅出关自有发落，火灵珠丢了，你们每个人都该引以为戒，以后勤勉修行，只有修为提上去了，我龙泉剑宗才能在这浩然天下有立足之地。”

众人起身，观台上的人又说道：“还有一个月，上宗的人就会莅临，你们这一个月都要抓紧修行，名额虽然只有一个，但我这个做宗主的从不会偏袒任何人，到时候还是以修为最高的弟子出任，前往上宗修行。”

她再次叹了口气，“大道就在脚下，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事，修行有不懂的只管问你们的师傅，师傅不教，就跟掌律说。”

台下老人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众人行完礼后接连起身，回往各自山头。

沈休松了口气，将观台上，龙泉剑宗宗主的话一字不落全部记了下来，什么浩然天下，什么上宗。

他小心跟在苏离身后就要离去，掌律却将他拦了下来，说道：“还请留步。”

何芸这会儿陷害不成，哪里好意思面对沈休，头也不回往连云峰赶去，李书凤也不敢再造次，只有苏离略微停顿，回过头看了一眼。

偏殿内，随着众人离去也空荡了起来，沈休本以为是这位掌律要对他拷问一番，却不想掌律也离开了。

那，要跟他谈话的人，不就是观台上，那位最为神秘的宗主了？

意识到这，沈休瞬间站立不安，汗如雨下。

这座偏殿跟沈休看过的小说，电影里的修仙宗门相比，陈设可以说是很简单了，没有名贵的装饰，除了一张太师椅。

沈休突然觉得肩头一沉，知道是宗主在看他。

他抬起头，仰视那座高高的观台，只可惜隔得太远，他根本看不到帘子后的人。

“你叫沈休？”

“是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龙泉剑宗的宗主。”

帘后的人短暂沉默，也许没想到这个乡野少年面对一宗宗主，能够做到不卑不亢，显然，她对沈休的身份已然生疑，这份胆识真的只是一个十五来岁少年有的？

“你好像并不怕我。”

沈休平复了一下轩然骇浪的心境，一口气说道：

“她们好像都很怕宗主你。”

“沈休只是觉得能够身为一宗之主，不会是个颠倒黑白，不明事理的人。”

“那我为什么要怕？”

观台上再次沉默，整座偏殿也陷入死寂，沈休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重，肩上像是扛了一座山，让他忍不住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是他可不敢在这真情流露，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一场豪赌，赌这个宗主不会一怒之下将他毙命在此。

“你真见过那个夺走火灵珠的人？”

“是的，亲眼所见，化成灰我都认识。”

沈休咬牙切齿，眼眶也跟着一红。

“留下来吧，后山正好还缺个打下手的，还有离苏离远点，她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

沈休点头答应，苏离涉世未深，难道就可以漠视人命，这就是山上神仙的姿态吗？

帘后，身材高大，披着长袍的老人眼神古井不波，她屈指一谈，一抹犀利的白色剑气挑飞帘子，在半空又分化成两抹剑气激起圈圈涟漪，刹那间穿过了沈休的两肩。

沈休肩上那无形的压力顷刻化为乌有，只是肩膀处传来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老人转身，喃喃自语道：“是个有趣的少年郎，可有趣的少年对我龙泉剑宗的弟子却是一记致命毒药，你既然能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那是你的机缘，可我身为一宗宗主，却不得不防。今日暂且在你体内留下两道气机也在情理之中，你若是觉得不讲理，等哪天拳头够硬了可以来找我好好讲道理。”

无人回应，沈休已经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