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炸裂的余震还在耳畔，萧景珩翻身跃起，短刀横在胸前。那根漆黑长矛悬在半空，尾端红绸无风自动，像是有谁在水底轻轻扯动。

他盯着矛尖，冷声道：“佛国的东西，怎么总喜欢从背后捅人？”

白璃已退到船尾，九彩鸾羽耳坠微微颤动。她抬手按住心口，低声说：“这矛不是冲你来的——是冲龙佩。”

话音未落，江面再次翻涌，但这次没有水柱冲天，而是泛起一层灰绿色的薄雾，贴着水面迅速蔓延。雾气过处，护航舟上的船夫接连咳嗽，有人扶着船帮干呕，皮肤竟开始浮现出淡青色斑纹。

“不对劲。”萧景珩皱眉，“这不是江雾。”

白璃嗅了嗅空气，瞳孔微缩：“是毒瘴……而且专克血脉之力。”

她话刚出口，身旁的药尘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地，手中青铜药杵当啷落地。他脸色发紫，呼吸急促，手指蜷曲如枯枝。

“老家伙！”萧景珩一把扶住他肩膀，探手摸向脉门，只觉气血滞涩，经络几近闭死。

“快……上岸！”药尘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再晚……全得躺下！”

萧景珩不再犹豫，一脚踹开船头木板，纵身跃入浅滩。他扛起药尘，对白璃喝道：“跟紧我，别碰雾！”

三人踏上岸边，身后三艘小舟已被浓雾吞没，隐约传来扑通落水声。前方是一片幽深密林，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如盖，连天光都被压成昏黄。

林间小道蜿蜒而入，两侧石碑残破，刻着早已无人识得的文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腥味，像是腐烂的花蕊混着陈年药渣。

“这是‘毒瘴迷林’。”白璃紧跟其后，声音绷紧，“百越边境最后一道屏障，传说进来了就出不去。”

“出不出去，得看谁带路。”萧景珩将药尘放下，转身抽出短刀，在树干上划了一道记号，“咱们走的是活人道。”

话虽这么说，不过片刻工夫，队伍里两名随行商贩也倒下了。他们嘴角渗出黑血，四肢抽搐，眼看就要断气。

萧景珩蹲下检查，指尖刚触到那人颈侧，就被一股阴寒之气反冲，掌心一麻。

“好毒的手段。”他甩了甩手，“这不是天然毒雾，是种出来的。”

“你说对了。”白璃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刺入昏迷者指尖，血珠涌出竟是墨绿之色，“是‘腐心藤瘴’，用七十二种毒草嫁接培育而成，专蚀强者经脉。若非你体内烛龙气息护体，现在你也动不了。”

萧景珩冷笑：“西漠佛国还真是贴心，一路送水阵、送长矛，临了还给备了份养生毒茶。”

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识海之中，那幅残破古卷缓缓展开，金光流转。他咬破舌尖，一口精气喷出，卷轴骤然震动，一道清丽身影自光芒中走出。

女子一袭素白衣裙，眉目温婉，手中托着一只青玉小瓶。她环视四周中毒之人，轻叹一声：“好狠的药性。”

掌心裂开细纹，金色篆文浮现——“程灵”。

“前辈。”萧景珩睁开眼，“救人要紧。”

程灵素点头，蹲身查看药尘状况。她指尖轻搭其腕，眉头越皱越紧：“此人经年服药维生，五脏早已脆弱不堪，如今毒素入腑，寻常解法无效。”

“那就非常法。”萧景珩直截了当，“你要什么，我去找。”

“七叶一枝花为主药，辅以三焦通脉引。”她抬头，“但这林中毒气浸染万物，普通药材皆不可用。”

白璃立刻道：“我能净化一小片区域。”

“够了。”程灵素递过一张药方，“按此比例配药，火候需控在七分阳息。我去施针稳住他们性命，你速去采药。”

萧景珩接过药方扫了一眼，起身便走。白璃紧随其后，两人深入林缘。果然在背坡发现几株七叶一枝花，但花瓣边缘已泛黑。

她掐诀催力，掌心泛起淡淡紫焰，覆于植株之上。毒气如烟被抽出，叶片恢复翠绿。

萧景珩动手挖根，刚拔起一株，忽觉胸口一窒，仿佛有千根细针扎入肺腑。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

“你撑不住？”白璃扶住他。

“没事。”他抹了把嘴角，“就是这毒……专门挑烛龙血脉下手。”

她冷哼：“下次逞强前，先想想谁还得靠你活着。”

两人带着药材返回，程灵素已在为众人施针。她手法极快，银针如雨点般落下，每刺一处，中毒者身上便溢出黑血。待药炉架起，她竟以自身虚影为引，点燃无形火焰，炼制丹药。

三炉清瘴丹出炉时，她的身影已变得透明。

“此毒根源不在林中，而在西漠‘梵心蛊田’。”她将最后一粒丹塞入药尘口中，语气凝重，“他们早就在布局，等的不只是你进中州——是等你重伤、孤立、无援之时。”

萧景珩沉声问：“有没有反制之法？”

“有。”她留下一份改良药方，“制成香丸佩戴，可避十步之内毒侵。但记住，若遇黑色雾流逆旋，立刻闭气后撤，那是‘噬魂母瘴’，连我也救不了。”

话音渐弱，虚影消散前，她看了萧景珩一眼：“善用药者，不惧毒——只怕人心比药更毒。”

金文褪去，山风穿林。

药尘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就是捡起药杵，喃喃道：“程师姐……还是这般心软。”

萧景珩没接话，只将新制的辟瘴香丸分发下去。他站上一块高岩，望向林深处，浓雾如墙，不见尽头。

“改道西北三里。”他下令，“绕开主瘴区，加快速度。”

队伍缓缓前行，白璃走在最后，忽然停步。

她弯腰抓起一撮泥土，又凑近一截烧尽的香灰，眯起眼：“有人常来这儿。”

萧景珩回头：“谁？”

“香是佛国礼佛专用，灰里还掺了金粉。”她指尖捻动，“不是巡守，是祭司。”

他眼神一冷：“看来我们不是路过——是进了人家的药园子。”

正说着，前方一名随从突然闷哼一声，捂住手臂。他卷起袖子，只见皮肤上浮出一圈红痕，像是被无形之物咬了一口。

“怎么回事？”萧景珩大步上前。

那人颤抖着指向路边一丛低矮藤蔓，叶片呈锯齿状，边缘泛着油光。

“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