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掌心那道细如发丝的红痕还在隐隐发热，像是谁用烧热的针尖在皮肉上划了一笔。他低头看了眼，指尖轻轻蹭过，没说话，只是把龙佩重新塞进怀里。

白璃靠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喘得不太匀。她抬手扶了扶耳坠，九彩羽轻晃，映着天光泛出一层薄雾似的光泽。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她问。

“皇城。”他嗓音有点哑，“北斗倒了，紫微偏出三寸，地底有东西在动。”

白璃瞳孔一缩，手指不自觉掐进树皮里。她盯着他：“你说的是‘龙脉祭坛’？”

“应该是。”他从怀中取出那块青铜碎片，和半枚龙佩并排放在掌心。冰寒之气顺着指缝往上爬，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件东西刚碰上，空中忽然浮出一片星图——虚影摇曳，却清晰无比。中州皇城上方夜空，七星错位，紫微偏移，一道暗红脉络自皇城地底延伸而出，蜿蜒如龙。

“这不是现在的星象。”白璃眯起眼，“这是千年前那一夜的投影。”

“我知道。”萧景珩闭眼，运转《吞天诀》，一丝丝怨念从碎片中被抽离，像黑烟般缠绕在他指尖，又被古卷吸走。识海中的残破古卷微微震动，英灵之气流转一圈，助他理清了星图走向。

他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南方天际。“龙脉祭坛被扰动过，有人在下面动了手脚。现在那地方，正对着皇城禁宫下方。”

白璃沉默片刻，缓缓起身：“你想去？”

“不是想，是必须。”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歪了歪玉冠，“轩辕剑碎片不会无缘无故指向那里，而且……我那便宜二叔，怕是已经先到了。”

白璃冷笑一声：“萧无涯？他敢进中州，就不怕被皇室当成棋子反咬一口？”

“所以他才要找人搭线。”萧景珩眼神冷了几分，“慕容家，最擅长这种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山风掠过林梢，吹得墨狐大氅猎猎作响，腰间七枚令牌轻轻相撞，发出几声脆响。

“问题来了。”白璃靠着树干，呼吸仍有些虚浮，“你怎么进皇城？你现在可是通缉榜上第三，悬赏纹银十万两，脑袋比金砖还值钱。”

萧景珩咧嘴一笑：“要不我扮成你的贴身护卫？你看我这身板，扛刀扛枪都像模像样。”

“你扛得起我的药箱就不错了。”她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圣女朝拜，只能带一名随行药师，还得是百越认证的。”

“哦？”他挑眉，“那你认不认识这么个药师？最好年纪大点，胡子多点，走路一瘸一拐那种。”

“我不认识。”她直视着他，“但我可以让你变成他。”

萧景珩怔了下：“你该不会又要给我换脸吧？上次那张皮还没掉干净呢。”

“这次不用。”白璃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小瓶，“这是‘蜕颜散’，服下后能暂时压制血脉波动，改易气息。配合百越秘制的‘影袍’，足够瞒过守城灵官的探查。”

“听起来挺玄乎。”他接过瓶子晃了晃，“有没有副作用？比如突然变哑巴，或者半夜打呼噜？”

“有。”她面不改色，“可能会让你三天内闻不到香味。”

“那还好。”他拔塞灌下，咂了咂嘴，“反正我也从来不觉得花香好闻。”

药效来得快，一股暖流从腹中升起，迅速游遍四肢百骸。他感觉体内躁动的烛龙气息被压了下去，连胸口的龙佩都不再发烫。

“行了。”白璃点头，“你现在是个普通药师，叫……阿陈。”

“阿陈？”他皱眉，“能不能换个威风点的？比如陈大师？”

“你是大师，我是奴婢。”她转身就走，“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去了。”

“走走走。”他赶紧跟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十年一次的朝拜，非得我去不可？”

“不是非你不可。”她脚步未停，“是只有你能看懂星图里的杀局。而且……”她顿了顿，“凤凰焚天阵的另一半咒文，就在中州皇城藏经阁里。”

萧景珩一愣：“你还藏着这一手？”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她回头瞥他一眼，“别忘了，我们是合作，不是你救我、我报恩。”

他笑了：“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凶起来比毒蜂还扎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灰袍的百越信使从林间冲出，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密信。

“圣女！紧急军情！”

白璃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眸光骤冷。

萧景珩凑过去看了一眼，指尖在“萧无涯”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又看到后面一句“已与慕容世家权臣密会三次”，嘴角慢慢扬起。

“他动作还挺快。”他低声说，“看来中州那边，已经有人准备掀桌子了。”

“你要改变计划？”白璃问。

“原定什么时候出发？”

“十日后，等月华最盛时启程。”

“明天。”他直接说，“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动身。”

“太急了，路上若有追兵——”

“他进了局，我就不能慢。”萧景珩握紧胸前龙佩，声音沉了几分，“那地方，本就是我该回去的地方。他以为躲进皇城就能藏住尾巴？”

白璃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问：“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

“没有。”他摇头，“我只是觉得，既然他想在中州布棋，那我就当那个掀棋盘的人。”

她没再追问，只轻轻点头：“好。我让信使提前通知沿途驿站，准备好渡江舟船。”

“舟船？”他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咱们要骑马闯关呢。”

“南岭到中州，横跨三江四湖，你飞过去？”

“要不我试试召唤轻功高手，一口气踏浪而行？”

“你省点精气吧。”她白他一眼，“等到了中州，有的是你拼命的时候。”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落在山崖上。萧景珩站在高处，望着南方天际缓缓隐去的星辰，手中碎片余温未散。

风掀起他的墨狐大氅，七枚令牌轻响，像是在应和某种即将到来的节奏。

白璃走到他身旁，低声说：“记住，进了皇城，别碰任何刻着龙纹的石柱，也别在子时独自走禁宫长廊。”

“为什么？”

“因为……”她目光微闪，“十年前，有个圣女就是在那天夜里，消失在了紫宸殿前。”

萧景珩没接话，只是将碎片收回怀中，右手悄然按在腰间短刀柄上。

山风骤起，吹乱了他歪斜的玉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