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一脚踩上墓门前的石阶，肩头微微一沉，白璃的手臂搭在他颈侧，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低头看了眼怀中人，她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下。

“快到了。”他说，“再忍会儿。”

石门半塌，裂口处爬满暗红藤蔓，像干涸的血丝贴在墙上。他抬脚踹开一块挡路的碎石，尘灰扑簌簌落下，打在脸上也不躲。刚迈过门槛，脚底青砖忽然一软，似有东西在下面滑动。

他立刻停步，单膝微曲，将白璃轻轻放在墙角。她靠在冰冷石壁上，唇色发白，耳坠上的九彩羽微微晃着。

“等我三分钟。”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中央那块略凹的砖面，掌心贴地。

嗡——

识海中古卷翻腾，金光乍现。残破画卷缓缓展开，一道身影自虚空中凝实而出。

青袍宽袖，拂尘垂地，须发如雪却神采湛然。老道双目开阖间精光流转，环视四周后，朝萧景珩微微颔首：“小友，唤贫道何事？”

“打架。”萧景珩直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麻烦您老清个场子。”

张三丰尚未答话，地面猛然一震。七具盘坐的枯尸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二人，手中骨铃无声摇动。刹那间，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腐腥之气缠绕而上。

萧景珩刚要冲前，忽觉脊背发凉，眼前景象骤变——十二岁那年，铁链锁骨，刀刃剖体，鲜血顺着案台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咬牙，额头冒汗，脚步却未退。

“迷障！”张三丰低喝一声，拂尘挥出，太极圆轮凭空成形，如吞云吐月，将黑雾尽数纳入其中。幻象崩解，萧景珩踉跄一步，扶住墙壁喘了口气。

“多谢前辈。”

“此阵以怨炼魂，借死控生，非正道所容。”张三丰踏步向前，左手划弧，右手轻推，一式“揽雀尾”使出，劲力如潮水般涌向最近一具尸傀。那枯尸手臂应声断裂，铃铛落地碎裂，黑气顿时溃散三分。

“好家伙，这都能响？”萧景珩咧嘴一笑，趁势疾冲。

可刚踏出三步，脚下血纹亮起，一条赤线顺着鞋底爬上小腿，瞬间僵住右腿。他身子一斜，单手撑地才没摔倒。

“困龙锁脉。”张三丰眼神一凝，身形一闪已至其身侧，一掌按地。太极真劲如活物游走，逆着血纹蔓延而去。咔嚓数声，七具尸傀同时炸裂，骨铃尽毁，黑雾哀鸣消散。

“成了？”萧景珩甩了甩腿，站直身子。

“阵破，但祸根未除。”张三丰望向祭坛中央石台，上面静静躺着一块残刃，通体漆黑，边缘泛着幽蓝光泽。

萧景珩走过去，伸手就要拿。

“别碰！”白璃突然出声，声音虚弱却急促，“那是‘噬灵铁’封壳……一触即化毒烟！”

他缩回手，挑眉：“那你倒是早说。”

“刚才……没力气。”她靠在墙边，抬手抹了把嘴角，“用火油瓶砸开就行，别让碎片落地。”

萧景珩从腰间取下一小瓷瓶，拔塞后往残刃底部一泼，火油浸染封壳，他随即弹出火星。轰地一声轻响，黑壳爆裂，露出内里寸许长的青铜碎片，表面刻着半只展翅凤凰。

他一把抓起，入手冰寒刺骨，仿佛握住了冬夜最深处的一块寒铁。胸口龙佩微微发烫，与碎片隐隐呼应。

“有点意思。”他将碎片塞进怀里，转身去扶白璃。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密集的窸窣声。

两人同时抬头。

穹顶裂缝中，无数黑影钻出。蜈蚣身躯，人脸轮廓，双眼浑白无瞳，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细微嘶鸣。密密麻麻如雨点般坠落，直扑而来。

“噬魂蛊群……”白璃脸色骤变，“快走！”

“走不了啦。”萧景珩退到她身边，抽出腰间短刀横在胸前，“既然来了，总得收点门票钱。”

蛊群扑至半空，忽然一顿，竟在空中悬停片刻，随后齐齐转向祭坛方向，像是被什么吸引。

“它们不是冲我们来的。”白璃眯起眼。

话音未落，那些蛊虫猛地调头，疯狂撞向石台上的残破骨铃，啃噬起来。几息之间，铃铛化为粉末，蛊群也随之膨胀一圈，眼中泛起诡异红光。

“坏了。”萧景珩皱眉，“这些玩意儿吃死气长大的，现在补了个饱。”

“让我来。”白璃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

“你别逞强。”

“我不是逞强。”她抬手摘下耳坠，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下一道血符，“是它们逼我的。”

紫瞳骤然燃起赤焰，脖颈胎记爆发出灼目金光。她口中念出古老咒语，音节短促如雷。刹那间，热浪席卷全场，百丈炎凰虚影腾空而起，双翼一振，烈焰如瀑倾泻。

蛊群惨叫着燃烧成灰，连灰烬都被高温蒸发殆尽。

萧景珩举袖遮脸，仍觉得脸颊发烫。“下次提醒一句，我好带个锅盖。”

白璃没理他，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他赶紧扶住，发现她整片发梢又泛起一层银白。

“值吗？”

“不然呢？”她靠着他的肩，声音微弱，“你不也拼了命地召人？”

话音刚落，身后巨石轰然坠落。张三丰残影最后一击推出“云手”，掌力如推山之势，将落石偏移数尺，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土。

“善用其势，勿为其奴。”老道身影渐淡，临消散前看了萧景珩一眼，随即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古卷。

墓室剧烈震动，裂缝越来越多，碎石不断掉落。

“得出去。”萧景珩一手搂紧白璃，一手撑着墙壁往外冲。

刚奔至甬道口，头顶一声巨响，整片穹顶开始坍塌。他猛蹬地面，抱着她滚出墓门刹那，身后轰隆一声，入口彻底被埋。

阳光刺眼。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胸口起伏，怀里的人呼吸微弱却平稳。

“喂。”他低头看她，“还活着不？”

白璃睁开眼，紫瞳映着天光，轻声道：“碎片……有诅咒……”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残片，冰得吓人。

“我知道。”他坐起身，拍掉身上尘土，“所以才更要拿着。”

远处山风掠过林梢，圣城轮廓隐现于云雾之间。

他扶着白璃站起，刚走出两步，忽觉胸口一滞。龙佩与碎片同时发烫，一股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千年前烽火连天，一柄断剑插在皇城废墟之上，星空扭曲，北斗倒悬。

白璃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盯着自己掌心。金色篆文正在消散，最后一笔划过皮肤时，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