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观星阁的木窗浸得发潮,顾叙白蹲在偏房的墙角,正把从杂役房带来的旧衣叠进木柜。粗布衣裳上还沾着柴灰与灶烟的味道,那是他三年杂役生涯的印记,叠到最底下那件袖口磨破的短打时,指尖触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碎银,被他缝在衣缝里,三年没敢动过。
“吱呀”一声,书架被他手肘撞得晃了晃。顾叙白连忙扶住,却见最底层的木板与墙壁间,竟露出一道指宽的缝隙。他心中一动,伸手推了推木板,那板竟像装了机关般向内滑开,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泛黄的棉纸,压着三样东西。
最上面是本线装的《青冥山志》,封面被虫蛀得缺了角,翻开第一页,“玄霄三十七年,三宗会盟于青冥,立镇煞结界,封山底裂隙”的字迹已模糊,唯有“镇煞结界”四个字用朱砂写就,透着股陈旧的寒意。顾叙白往后翻,却发现从“玄霄四十年”起的书页全被撕了,只剩半张残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阵图,阵眼处标着“紫藤”二字,与他怀里算盘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暗格中间是块巴掌大的玉佩,玉色发乌,上面刻着星象纹路,最顶端那颗“星”的位置,有个极小的凹痕,像被什么东西硌过。顾叙白拿起玉佩,指尖刚触到凹痕,怀里的青铜算盘突然轻轻一颤,算珠上泛起的淡紫光,竟与玉佩纹路隐隐呼应。
最底下是张折得整齐的纸条,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每月十五,山底有铁腥味上涌,闭阁三日,勿近西厢房密道。”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个小小的紫藤花印记。
“在看什么?”
周先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顾叙白吓了一跳,连忙把东西藏到身后。他转过身,见周先生手里端着碗灵米粥,热气氤氲里,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正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
“先生……我在收拾东西,发现了这个暗格。”顾叙白把三样东西递过去,心里有些发慌,“这《山志》和玉佩,是前代先生留下的吗?”
周先生接过《山志》,翻到那半张残页时,手指顿了顿,又拿起玉佩,指尖在凹痕处摩挲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玉佩是我早年遗失的,没想到藏在这里。”他把玉佩揣进袖袋,又将《山志》和纸条递给顾叙白,“山志你留着看,只是别外传——青冥山的旧事,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那纸条上写的‘铁腥味’和‘密道’……”顾叙白追问,他想起李伯说的“学院不太平”,还有王三画的血煞池地图,总觉得这些线索都连着山底的秘密。
周先生却岔开了话头,把灵米粥放在桌上:“先喝粥,凉了就没灵气了。”他走到窗边,望着山底的方向,声音轻得像被晨雾裹住,“每月十五的异动,是山底结界在加固,你不用管。等你学会‘星轨识读’,我再带你去看西厢房的密道——那里藏着观星阁的‘算筹库’,有你要用的东西。”
顾叙白捧着热粥,看着周先生的背影。他明明察觉到先生在隐瞒什么,却没再追问——从周先生认出台紫藤算盘,到说出母亲用禁术封他灵脉,这位先生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却每一次都在护着他。
粥里的灵米熬得软烂,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顾叙白喝着粥,目光又落回《山志》的残页上。那半张阵图的角落,隐约能看到“天机阁”三个字的残笔,被人用墨涂过,却没涂干净。他想起陈九说的“天机阁四脉”,想起李伯的草木杖,突然觉得这观星阁,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学院。
“对了。”周先生突然转过身,手里拿着那把紫藤扇,“明日起,我教你‘星象与算筹的对应’,你把算盘带来——那残页上的阵图,或许能用算盘推演出来。”
顾叙白点头,心里却泛起个疑问:周先生刚才说玉佩是他早年遗失的,可扇面星图的紫微星位置,分明也有个与玉佩凹痕吻合的小凸点——这玉佩和扇子,恐怕不是“遗失”那么简单。
他低头喝了口粥,余光瞥见周先生袖袋里的玉佩,正透过布料,与他怀里的算盘,隔着空气轻轻共鸣。晨雾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山底隐约的、类似铁锈的味道,顾叙白突然想起纸条上的话——明天就是十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