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米粥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出一层薄雾,顾叙白用指尖在雾上画着《青冥山志》残页里的阵图。周先生走后,偏房里只剩算珠偶尔轻颤的声响,他把那半张阵图铺在书案上,又掏出青铜算盘,试着将算珠按阵图纹路摆放。
青绿算珠刚落在“紫藤”标记的位置,算盘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中央算珠竟嵌入案面半分,与残图上的朱砂印记严丝合缝。案上的烛火猛地晃了晃,投在墙上的算珠影子,竟连成了一道完整的星轨——那星轨他昨晚在《天机阁星轨推演法》里见过,是“封煞阵”的基础轮廓。
“原来残图是封煞阵的一角……”顾叙白指尖抚过算珠,忽然想起李伯草木杖上的纹路,那些交错的线条,竟与阵图边缘的“草木符”完全吻合。他连忙翻出李伯留给他的布包,里面除了灵米,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物件——是半片干枯的紫藤叶,叶面上用细针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草木阵与封煞阵的配合口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间的风突然变了方向,不再是往日的清冽,而是裹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顺着窗缝钻进来。顾叙白想起纸条上的“每月十五,山底有铁腥味上涌”,连忙吹熄烛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观星阁的庭院里,平日里巡逻的弟子不见了踪影,唯有周先生的身影站在星图桌旁,手里的紫藤扇不停晃动,扇面星图泛着微光,在地面投出一道半丈宽的光罩,将整个庭院罩在其中。远处的杂役房方向,传来几声隐约的犬吠,却很快被一阵更沉闷的震动盖过——那震动来自山底,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动。
顾叙白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算盘,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算珠,就觉手腕内侧的藤蔓印记突然发烫。他低头撩开布条,只见淡紫色的印记上,竟浮现出与算珠纹路相同的星点,随着山底的震动,星点忽明忽暗,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吱呀——”西厢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木门开合的轻响。顾叙白心中一动,想起周先生说的“西厢房密道”,便轻手轻脚地绕过庭院,朝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铁锈味比庭院里更浓。顾叙白掏出火折子点亮,借着火光往里走,只见房间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幅落满灰尘的星象图,图下的地面有块青石板,石板边缘刻着与玉佩相同的星象纹路。
他蹲下身,试着用指尖按在纹路的凹痕处,青石板竟缓缓向一侧滑动,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洞口下方是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进黑暗里,铁锈味正是从洞里飘出来的。
“别下去。”周先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叙白吓了一跳,火折子险些脱手。他转过身,见周先生手里拿着一盏琉璃灯,灯光映着他的脸,神色比白天凝重许多,“密道直通山底结界,今日十五,煞气流溢,下去会被煞气侵体。”
“先生,这煞气是什么?”顾叙白追问,他想起王三说的“玄霄宗用杂役练血煞术”,又想起周先生提到的“星煞之主”,“和天机阁灭门有关吗?”
周先生沉默片刻,提着琉璃灯走进西厢房,将灯放在青石板上。灯光透过灯壁,在墙上投出一道完整的星图,图中“紫微星”的位置,正好与密道洞口对齐。“青冥山底是‘星煞裂隙’,是上古时期‘星煞之主’被封印的地方。”他指着星图,声音压得很低,“三百年前,天机阁、玄霄宗、星象阁的先祖联手布下‘镇煞结界’,才将裂隙封住。十年前天机阁灭门,结界就开始不稳,每月十五煞气最盛,我用星图扇布下的光罩,就是在加固结界。”
顾叙白攥紧了怀里的算盘,算珠的凉意让他稍稍冷静:“那《山志》残页上的封煞阵,是用来加固结界的?”
“是,也不是。”周先生拿起那半张残页,对着琉璃灯的光晃了晃,残页背面竟透出淡淡的字迹,“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正面是封煞阵的假阵图,背面才是真的——她故意把假阵图留在观星阁,就是为了骗玄霄宗的人,让他们以为结界的阵眼在青冥山,其实真正的阵眼,在北域的星陨荒原。”
顾叙白凑近一看,残页背面的字迹果然是母亲的笔迹,写着“星核藏于荒原,非紫藤算珠不能启”。他心里猛地一震:“星核?就是陈九说的‘能让人突破化神境’的星核本源?”
周先生点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算盘上:“当年你母亲带着你逃到青冥山,不仅封了你的灵脉,还把星核的气息注入了紫藤算盘——玄霄宗找不到星核,就想抓你,用你的血脉引出算盘里的星核气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每月十五煞气上涌时,算盘会与星核产生共鸣,这也是我让你闭阁的原因——怕玄霄宗的‘血煞眼’察觉到共鸣的气息。”
就在这时,山底的震动突然加剧,西厢房的梁柱发出“咯吱”的声响,密道里飘出的铁锈味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嘶吼声。周先生脸色一变,连忙合上青石板:“煞气要冲破光罩了,我们回观星阁。”
顾叙白跟着周先生往外走,路过庭院时,他瞥见星图桌的光罩上,竟浮现出一道道裂纹,裂纹中渗出淡淡的黑红色雾气,落在地面上,竟让青砖瞬间生出一层黑锈。
“先生,结界要破了吗?”顾叙白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先生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手里的紫藤扇扇得更快,扇面星图的光芒越来越亮:“还没到时候。但玄霄宗不会等太久,周弘厉肯定会借着煞气异动,来青冥山探查——你要尽快学会用算盘推演封煞阵,下次煞气再涌,可能就要靠你帮忙加固结界了。”
回到偏房,顾叙白把残页和紫藤叶小心翼翼地收进木柜的暗格里。他坐在书案前,怀里的算盘还在轻轻震动,算珠上的淡紫光与手腕的藤蔓印记遥相呼应。他想起母亲在影像里说的“学好算学,为天机阁报仇”,想起李伯的牺牲,想起陈九说的“血煞大典”,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窗外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庭院里的光罩裂纹也慢慢愈合,唯有那股铁锈味,还在空气里弥漫。顾叙白拿起算盘,指尖在算珠上轻轻拨动,按照李伯留下的口诀,试着将草木阵与封煞阵的纹路结合推演。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回应山底的煞气,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奏响序曲。
他不知道,此刻在青冥山外的密林中,一道黑影正举着一枚黑色的玉符,玉符上映着观星阁方向的淡紫光。黑影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将玉符凑到嘴边,低声道:“周长老,青冥山今夜煞气异动,观星阁有星力波动,那小子的算盘,果然在呼应星核。”
玉符另一端传来周弘厉沙哑的声音:“继续盯着。等血煞大典一到,我亲自去青冥山,把那小子和算盘一起带回来——星核本源,终究是玄霄宗的囊中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