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观星阁檐下的铜铃在晨风中发出一连串清越的脆响。顾叙白睁开眼,一夜未眠,眼底虽有青黑,精神却如一簇冷静燃烧的火焰,不见丝毫疲惫。案上那本《天机阁星轨推演法》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书页上留下的深深指痕,是他用一夜苦读铭刻下的决心。
他将紫藤算盘揣入怀中,冰凉的盘身贴着心口,算珠上,昨夜无意中滴落的血迹已经干涸,凝成一点暗红,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心中汹涌的恨意与决绝。顾叙白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母亲的遗愿,这才整理衣袍,迈步走向星图厅。
厅内早已坐满了内门弟子。然而,今日的气氛却格外诡异。一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那些窃窃私语声在他踏入的瞬间戛然而止,化为露骨的审视与猜疑。
陆沉舟稳坐首席,眼神阴鸷如鹰,死死锁定着顾叙白。他指间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正是幽冥殿的“血煞令”。令牌上的血色纹路比昨日更加妖异鲜亮,仿佛活物一般,催促着他发动早已布下的杀局。
顾叙白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将紫藤算盘轻轻置于案上。就在算盘接触到星图桌面的瞬间,桌面泛起熟悉的紫光,可这一次,紫光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血气。顾叙白心头一凛,瞬间警觉,目光如电般射向陆沉舟,恰好捕捉到对方嘴角一闪而逝的狰狞冷笑。
“今日进行‘星轨推演考核’。”周先生手持一把象牙算筹,缓步走入厅内,他平静的目光扫过顾叙白和陆沉舟,微微一顿,“每人半个时辰,推演血煞星的运行轨迹,用算筹在星图上记下。考核期间,禁止交谈,禁用外力,违者以作弊论处。”
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拿起算筹,凝神推演。顾叙白也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怀中的紫藤算盘。他心中默念“星轨推演口诀”,算盘立时微微震颤,算珠紫光流转,与星图桌轰然共鸣。刹那间,血煞星的轨迹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是一道扭曲的暗红轨迹,正以一种不祥的角度,缓慢而坚定地侵向帝星紫微,酝酿着滔天杀机。
他依循“心算”所得,以意念操控算筹,在星图之上精准落子。算筹落下的瞬间,星图桌上红光迸现,与他推演的轨迹严丝合缝,甚至连轨迹周遭微弱的“星力波动”都分毫不差地显现出来——这正是唯有《天机阁星轨推演法》才能达到的精妙境界!
顾叙白睁开眼,正欲复查结果,陆沉舟的暴喝声却如惊雷般炸响:“先生!顾叙白作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叙白身上。陆沉舟猛然起身,伸手直指顾叙白的算筹,声色俱厉:“他的算筹上附有邪术印记!我方才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是靠‘心算’,而是用那妖盘引动星图桌的力量!”
顾叙白眉头紧锁,冷然回敬:“我没有作弊!这是天机阁的‘星轨推演法’,并非邪术!”
“还敢狡辩?”陆沉舟一个箭步冲到顾叙白案前,猛地伸手一挥,将桌上的算筹扫落在地。“大家看!他的算筹上沾染了血煞之气!这分明是幽冥殿的邪术!”
散落的算筹上,果然萦绕着一缕缕淡红色的不祥雾气,正是血煞之气!顾叙白心中一沉,瞬间彻悟。陆沉舟的毒计一环扣一环,昨夜派王三偷盗是虚,趁机在他的算筹上动手脚,用血煞之气栽赃嫁祸才是真!
内门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
“是真的!好浓的血煞之气!他果然是幽冥殿的奸细!”
“我说他一个废材怎么可能推演出血煞星轨迹,原来是用了邪术!”
“将他交给玄霄宗!绝不能让这等邪徒玷污了我们青冥学院!”
就在群情激奋之时,一个威严的身影踏入星图厅,正是周弘厉。他手持玄霄宗的执法令牌,声如寒冰:“周先生,玄霄宗接到举报,顾叙白私通幽冥殿,以邪术污染学院圣地。按规矩,当废其灵脉,逐出学院!”
周先生脸色一沉:“周弘厉,无凭无据,你休要随意定罪。”
“证据就在眼前!”周弘厉指向地上散落的算筹,语气森然,“这算筹上的血煞之气,便是铁证!我更查明,他母亲便是当年天机阁的余孽,正是她泄露‘九星连珠’天机,才导致天机阁满门覆灭!”
“你胡说!”仇恨与愤怒如火山般在顾叙白胸中爆发,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周弘厉,“我母亲是被你们玄霄宗害死的!你这个凶手!”
“放肆!”周弘厉勃然大怒,掌心雷光凝聚,噼啪作响,“区区杂役,也敢辱我!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废了你这余孽!”
紫色的雷光撕裂空气,直取顾叙白的丹田。电光石火间,周先生的身影凭空挡在顾叙白身前,手中紫藤扇轻轻一展,扇面星图骤然亮起,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雷光尽数挡下。“周弘厉,在我的观星阁,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周弘厉脸色铁青:“周先生,你执意要护着这个余孽?莫非你也与幽冥殿有染,意图背叛宗门?”
“我只为公道,不想看到有人滥杀无辜。”周先生不再理他,转身看向顾叙白,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小叙,用你所学,用天机阁的算学,向他们证明你的清白。”
顾叙白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怀中的紫藤算盘。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纷扰隔绝在外,心神合一。他不仅要推演出血煞星的“真实轨迹”,更要算出陆沉舟栽赃嫁祸的每一个细节,用算学,将敌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紫藤算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光,算珠上的星轨纹路与星图桌上的纹路彻底融为一体。顾叙白的“心算”世界里,时空仿佛倒流,昨夜的景象清晰浮现——陆沉舟如何趁着王三吸引注意,鬼祟地潜入偏房,又是如何用沾染了血煞之气的东西,调换了他的算筹!
“陆沉舟!”顾叙白猛然睁眼,目光冷冽如刀,“昨夜三更,你趁王三潜入我房中,偷偷换掉了我的算筹。你所用的血煞之气,源自幽冥殿的‘血煞令’,那令牌,此刻就藏在你左侧心口,我说的,对不对?”
陆沉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做梦也想不到,顾叙白竟能凭“心算”,精准地道出“血煞令”的位置!
周弘厉也愣住了,他惊怒交加地看向陆沉舟。私藏幽冥殿的信物,此事一旦传回玄霄宗,他这个授业恩师也难逃干系!
顾叙白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声音愈发洪亮:“我更推演出,血煞星的真实轨迹,比我方才所记更加扭曲!它正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牵引,而那股力量的源头,正是幽冥殿布下的‘血祭阵’!陆沉舟,你与幽冥殿勾结,就是为了助他们完成血祭阵,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如重锤落地,彻底击溃了陆沉舟的心理防线。他怪叫一声,转身就逃。周先生冷哼一声,紫藤扇一甩,一道紫藤灵力如灵蛇出洞,瞬间将陆沉舟捆了个结结实实。
“陆沉舟,你还有何话说?”
真相大白,内门弟子们纷纷醒悟,指着陆沉舟怒斥。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奸细!”
“卑鄙小人!竟用邪术栽赃顾师弟!”
“快将他押送内门管事,绝不能让他跑了!”
周弘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再留下去只会引火烧身。他连忙干咳一声:“周先生,此事……是老夫误会了,宗内还有要事,先行告辞。”说罢,他竟不顾被擒的陆沉舟,转身匆匆离去。
被灵力束缚的陆沉舟,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他瘫跪在地,涕泪横流:“周先生饶命!是幽冥殿逼我的!他们用我全家性命威胁,我若不帮他们夺取紫藤算盘,他们就要……”
周先生并未理会他的哭嚎,只是对顾叙白欣慰地说道:“小叙,你做得很好。”他随即转向众弟子,声音传遍全场,“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尔等皆已亲见。是陆沉舟私通幽冥,栽赃嫁祸。此后,若再有人胆敢诬陷顾叙白,一律按院规严惩。”
内门弟子们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再看向顾叙白的眼神,已从鄙夷变为敬畏。这个曾被他们视为废物的少年,不仅拥有匪夷所思的“心算”之能,更能以算学为剑,于绝境中斩开迷雾,自证清白!
顾叙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紧握住怀里温热的紫藤算盘。他知道,今日能够翻盘,不仅依靠自己的“心算”,更仰仗母亲留下的这枚算盘。是它,让他与天地星图共鸣,洞穿了敌人的一切阴谋。
周先生命人将陆沉舟押下。星图厅恢复安静后,他拾起地上的算筹,对顾叙白说:“这些算筹已被血煞之气污染,不可再用。明日,我为你取一套新算筹,以天机阁特有的‘紫藤木’所制,更能助你的‘心算’。”
顾叙白心中感激,躬身行礼:“多谢先生。”
“这是你应得的。”周先生眼中满是欣慰,“你的‘心算’已触摸到‘入门境’的门槛,勤加修习,假以时日,必能登临‘天机境’。”
考核继续,顾叙白换用新的算筹,再次推演血煞星的真实轨迹。这一次,他的推演更加精准,甚至在星图上标出了“血祭阵”的大致方位——就在青冥学院后山那座早已废弃的祭坛!
周先生看到结果,眼中掠过一丝震惊:“小叙,你竟能算出‘血祭阵’的所在?”
顾叙白点头:“是算盘的指引。它能与血煞星产生感应,让我看到血祭阵的模糊影像。”
“看来这算盘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周先生沉吟片刻,郑重嘱咐道,“后山祭坛极为凶险,你切不可私自前往,待我查明情况再说。”
顾叙白郑重点头。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必须尽快提升,早日达到“天机境”,解开灵脉封禁,才能拥有保护自己、守护算盘,并为母亲复仇的力量。
考核结束,顾叙白刚走出星图厅,就见李伯提着扫帚等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温热的布包。
“小叙,听说你今儿受委屈了?”李伯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我给你煮了灵米粥,昨晚定是没歇好,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顾叙白接过布包,一股暖流从手心直抵心底。在他被千夫所指之时,这位老人依旧无条件地信他、关心他。
“谢谢李伯。”顾叙白的眼眶有些发热。
“傻孩子,跟我还客气啥。”李伯笑道,“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只管跟伯说。我这把老骨头虽没啥本事,总还认识几个内门的老伙计,能帮你说道说道。”
顾叙白用力点头,目送着李伯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动。他知道,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学院里,周先生和李伯,便是他最温暖的依靠。
回到偏房,顾叙白喝着香糯的灵米粥,手握紫藤算盘,再次翻开了《天机阁星轨推演法》。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为母亲温柔的指引;算盘上的每一枚算珠,都寄托着母亲深沉的期盼。
而此刻,观星阁外的阴影里,周弘厉的身影如同鬼魅。他刚刚收到玄霄宗的密令,命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顾叙白的底细,并夺取紫藤算盘的秘密。
“顾叙白,你这个余孽,我绝不会让你好过!”周弘厉低声嘶吼,从怀中摸出一张漆黑的符咒,眼中杀机毕露,“下一次,我定要让你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