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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物与人

孽苍生 旧司观 8005 2025-10-30 17:54

  

十载春秋,弹指一瞬…

  

轮回涯上,原本参天巨木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一截干枯的树桩,曾经纯净浓郁的生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是消耗殆尽。

  

清风仍旧是那一身青鳞战甲,只是人至暮年,白发已然干枯散乱,鹤发鸡皮的模样,俨然已是行将就木之人。

  

他端坐在巨木的树桩上,因死气缠绕而溢满灰色雾气的浑浊双目显得有些空洞,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右手手掌自如地抚摸着身侧空无一物之处,在那里,该有一柄朴素的黑色古剑,那是陪伴他征战一生的神兵,也算得是他的挚友之一。

  

三百万年来,固守于青光之门当中,曾经的七十二将只余他一人,携手并进的友人一一离去,就连相伴一生的黑色古剑,也永远埋葬在那异族的寝殿之中。

  

十年来,他日日夜夜守候在这里,为的是那寒潭之下,再度陷入沉睡的存在,也为了离曾经的挚友们近一些。

  

  

轮回涯下,寒潭早已彻底干涸,只有着一个数千丈深的大坑,坑内焦黑一片,像是有过什么恐怖的存在降临,岩壁之上,更是有着绝对恐怖的凶威残存。

  

大坑的底部,金色火焰燃烧着,包裹着一道神凰虚影,火中的神凰则是小心翼翼地将沉睡的婴孩衔在口中。

  

于婴孩而言,时间似乎是静止的,他就好像是受到了时光之神的眷顾,哪怕时光流逝,岁月流转,也抹不去那恬静的睡容。

  

只是若能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在婴孩头部,一团有些透明的虚影正在挣扎着,却无奈于金色火焰的高温,无法逃离,只得一点点被婴孩吞噬。

  

又是数十个日月流转,那道虚影彻底消失了,该是被婴孩完全吞噬了,他再一次抬开眼皮,这一回,淡蓝色的光芒更甚了,直冲天穹而去。

  

轮回涯上,清风的目光一顿,落寞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罕见的笑容来,周身空间颤动,他凭空消失,转瞬间便来到了原本寒潭的岸边,目光欣慰地俯瞰着下方的金色火焰。

  

同一时间,落凰山脉之外,数道强大无匹的神念疯狂朝着寒潭的方向涌来,惊得无以计数的洪荒异兽驻足查探。

  

清风冷哼一身,原本行将就木的气息随之一凝,整个人犹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般,锋芒未现,却足够危险,他毫不掩饰自身强大的气息,苍老浑浊的声音冰冷的如同寒冰利刺:

  

“三息,不滚…死!”

  

一语之下,竟无一人敢动,他们都被深深震慑住了,简简单单五个字,直击灵魂深处,如同一柄重锤随时压下,他们却是无力反抗,一种早已被他们遗忘的感觉浮上心头,那便是恐惧!

  

  

三百万年来,只存在于古籍当中,甚至于快要被人们忘却的存在,灵世之主麾下,古之七十二将!

  

那是禁忌般的存在,是诡秘的传说,是曾经灵世中的最强战力,全力施为之下,足以倾覆整座古星!

  

若无灵世之主,七十二将便是这个世界的神!

  

三百万年来,灵世虽因气运被封,而导致修行界良莠不齐,但总归来说,也出了不少盖世至尊,他们也曾将自己与七十二将甚至灵世之主相比较,只是未生于一个时代,也只能有始无末。

  

饶是如此,虽有比较,但三百万年来,却无一人敢说能胜得过七十二将,哪怕只是古籍上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他们重视。

  

曾有人言,七十二将仍有人存于现世,青光之门重现,落凰山脉解禁,便是他们重现人间的时刻。

  

这本是无稽之谈,然而此刻却成真了,落凰山脉之中,那古老而恐怖的气息,赫然便是七十二将无疑!

  

“前辈恕罪,我等无意冒犯,这便离去。”

  

死一般的沉寂,仅仅一息过后,在这绝对的威压之下,终于有着今世的强者承受不住,行上一礼后,远离了落凰山脉。

  

两息…

  

  

三息…

  

还有着几位强者硬着头皮,对着轮回涯的方向怒目而视。

  

清风不言不语,单手翻动之间,便调动了天地之间的灵力,于那苍穹之上,凝聚而成一道巨剑虚影。

  

这巨剑虚影看似随时可能消散,然而却没有人敢去无视它,只因巨剑两侧的寒光所带来的,是死亡的味道。

  

“七十二将果然霸道,但一言便想呵退我等,未免有些狂妄了,便让我等领教领教阁下高招!”其中一人怒声喝道。

  

本就是今世至强之列,便是当今灵世最为强大的几个家族以及宗门的首领,也不敢对他如此轻看,一时也是怒火中烧。

  

只见落凰山脉边缘出,一道裹着黑袍的人影缓缓升空,浑身气势不显,辨不出一身灵力该是属于谁的。

  

“诸位,还请现身一助!”一道道回响传遍落凰山脉,然而却再无一人真的现身升空。

  

本欲合众之力,一齐逼退清风,然而如今的局面,却是另得那人冷汗直流,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目光凝重的盯着苍穹上的巨剑,感受着上方传来的让人心悸的气机,自踏出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这巨剑的一击,是避无可避的,事到如今,即便是拼得重伤,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哼!”清风冷哼一声,死气萦绕的灰色眸子中闪烁着轻蔑:“何以不敢真身相见,今世强者还是要些脸面啊?”

  

话音一落,手掌翻转之间,便眼见着那巨剑要斩下去了。

  

那人调足了灵力,疯狂思考着如何能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觅得一线生机。

  

“清风,停手!”

  

就在此时,不容置疑的命令自金色火焰中传来,神凰张口一息,便将金色火焰尽数吞入腹中,而后便盘旋在婴孩身旁。

  

而那婴孩,踩着神凰以金色火焰铺成的台阶之上,一步步踏出,身形也是寸寸拔高,待走出了深坑,便俨然化作一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仍旧是那金眼蓝瞳,面容俊朗非凡,黑发披肩,金色火焰缓缓散去,化作一袭长衫盖住了少年赤裸的身躯。

  

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之中,巨剑虚影便溃散了去,那人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活了下来。

  

清风老泪纵横道:

  

“少君,别来无恙!”

  

  

少年目光淡然地扫过清风,又看向落凰山脉之外,如今的他太过弱小,但也能勉强察觉到些什么:

  

“放他们去吧。”少年淡然道。

  

“是!”清风躬身,旋即面色肃然传音道:“少君不愿妄造杀孽,今日之事,不予追究,滚!”

  

原本在巨剑虚影下亡魂皆冒的几人闻言,如蒙大赦,尤其是先前准备硬接一剑的那人,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跳跃着空间,疯狂远离了这恐怖之所!

  

待一切平息,少年才仔细打量着清风,道

  

“你老了…”

  

清风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回道:

  

“少君依旧!”

  

少年不再接话,而是抬头望向苍穹深处,像是要看出什么来,片刻过后,他才言语干涩的说道:

  

“父君、族弟、母后…还有族人们,我寻不着他们的气息了。”

  

  

重塑了肉身与灵魂,他复苏了,只是曾经熟悉的一切,早已沧海桑田,这是生的代价,时代的距离。

  

清风也是无奈,神情之中,也不由有些悲伤,一梦黄粱,斗转星移,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便是他,也逆不得时光。

  

“三百万载,故人皆已作古,少君节哀!”边劝慰着,边叹息道。

  

“三百万载么?”少年怔了怔,他不曾想到,好似睡上一觉,却隔了如此久远,又看着鹤发鸡皮的清风:“你却活着,代价很大吧…”

  

苦笑了一声,清风回道:

  

“以余下寿数为引,三百万载,七窍不闭,五感不塞,只是无法动弹分毫,于异空间中,不知寒暑,只得苦熬,比之死亡更加难受。”

  

“死亡…并不难受。”少年自语着呢喃道。

  

入时为朝出时暮,这满头枯发,便是活到今日的代价,如此途径,以时光换取时光,不知算不算公平。

  

哪怕是少年这个看似唯一逃脱时光的人,也付出了远离自己时代的代价,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悲哀。

  

其实说起来,少年也不知自己这算是幸或不幸,只因那看似属于他的时代,他却从未享受过。

  

  

作为灵世之主--天府圣君的独子,他该是万人敬仰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只是那诡异的域外异族入侵,他诞生的意义便彻底变了,连带着改变的,还有他的命运。

  

自出生那日起,便被强行灌入灵力唤醒体内灵根,未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界,便被毫不留情地送入了药炉中。

  

无以计数的灵药被炼化成最为精纯的汁液,他沐浴其中,药性的刺激下,噩梦与痛苦时时缠绕着他,没人在乎他的哭啼,那些人只知道,少君天赋异禀,比之君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搜罗整个灵世的灵草仙药,投入到药炉之中,他们感受不到他的痛苦,而他强大无匹的气息却会让他们备受鼓舞,欢呼雀跃。

  

渐渐地,他麻木了,日日夜夜的痛苦下,他终于被洗刷了所有的情感,哪怕初生时的纯真也没了,彻底成了一件物品,唯一的温暖,只能来自那隔着炉子的母后的目光,但他感受不到。

  

仅仅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他力量超越了所有人,成为了仅次于天府圣君的存在,但他却不再是个完整的人,相比之下,他更像是一件绝世凶兵。

  

后来,他随着七十二将厮杀于域外,沐浴着异族的鲜血,他能够获得一丝快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情感,除此之外,哪怕是同族血脉在他眼前战死,也无法触动他分毫。

  

他又再次被人称之为异类,一个只有杀戮和修炼的怪物,那些人却从不曾想,正是他们,将他变作如今的模样。

  

域外征战五年,灭杀异族不计其数,连他手中那柄战枪都因此染了灵性,他却更加无觉的像块石头了。

  

  

战枪没有名字,即便连他自己,也没有,或许第一次踏出药炉见到父君的时候,父君有赐下过名字,但他根本不会记得,更何况后来的域外战场中,七十二将一口一个少君的叫着,他更记不得了。

  

他愈发强大了,终于到了能够威胁到域外异族的地步,那些家伙惊于他的天赋,恐惧着一个比天府圣君更为强大的存在出现。

  

异族五王奇出,拼得被天府圣君重创两王的代价,强行扼杀了冉冉升起的他,只是最终也未能驱散那一缕灵魂。

  

两王的重创,为灵世带来了另一个生机,七十二将衍天算地,谋尽古今,最终算出了灵世的胜点。

  

极尽压制灵世气运,三百万年后的反弹,会创出一个精彩纷呈,无比强盛的大世,届时,无数天骄同出一代,必能与异族拼杀一场!

  

落凰山脉,太古混沌之期,陨落的一头真凰所化,生生死死的力量缠绕之地,压制灵世气运的最佳场所。

  

只是域外异族都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五王合力,轻而易举便能打破灵世气运的压制。

  

最终,七十二将强行打入五王与天府圣君的战场,将其中一位重创的王分割出来,引诱进入了落凰山脉。

  

毫无保留的攻击下,那位王唤出寝殿,逃窜进去,七十二将就地种下界树,封印落凰山脉与寝殿入口,而他们自己,也结出足以抵抗时间行进的逆天大阵,将那位王留了下来。

  

域外的天府圣君拼死之下,将四王逼入沉睡,而他自身化作星辰大阵,笼罩了灵世。

  

  

至于少年,他不过是三百万年后大世的附属品,冥冥之中,天府圣君的残识捕捉星辰诞生与寂灭之间产生的最为纯正的生命气流,借由落凰山脉的涅槃神炎,为他重塑灵魂与肉身。

  

加之灵世气运时时刻刻伴于左右,他必然能够复生,而他苏醒之际,便是大世到来之日。

  

这样诞生出的人,是完美无缺的,然而天道尚且有缺,却又怎会容忍无缺之人,必然会在他复生之日,强行带走一些什么。

  

而在天府圣君残识的引导下,带走的东西,只会是少年的一角灵魂。

  

七十二将中,必然会有人活下来,那活下来的人,便会入灵世,寻找一缕能够融入少年身体的灵魂,或许,在这一缕灵魂的影响之下,能让一个无觉的物,重新变作人。

  

这或许,便是天府圣君以及七十二将的歉疚吧,他们也只能弥补到这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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